春雪素白的宣纸上落下几点浓浓淡淡的墨,便呈大地之雪,雪之景,雪之情。我见过玉龙山月下显现的通体白亮的身躯,如偷看了苏珊出浴。春天在大巴山遇到一场突然降临的大雪,宇宙立即变色,高山上下,惟余茫茫。春雪来得猛,也融得快,雪片刚止,山间很快出现一块块墨黑,黑块迅速生长,呈现斑驳的豹纹,别具一种视觉之美,是出色的抽象绘画,只瞬间即逝。在喜马拉雅山麓,抬头惟见白亮的水晶宫,连眼睛也难于睁开,未备墨镜便无法欣赏。平原、河谷、小桥流水……凡遇降雪,披素装,均显现洁净清新之美,雪景在摄影和绘画中是人们永远喜爱的题材。我画过许多旷野之雪,庭院之雪,雪虽都是素白的,但其情调意境绝不类同,这幅《春雪》着意于韵之奔流,虚实之间的缓慢转化。伴侣寂寞呵,寂寞无声,寂寞无形,寂寞留给人们细细咀嚼,品味,那是人生的真味。逝者已已,留下寂寞;前途茫茫,而今寂寞。寂寞在时空中没有定位,她飘忽,飘到人们面前,但并不予人慰藉,她又飘去了,使你更感寂寞无边岸。朦胧的太空,无定形的线之流逝,忽然出现了伴侣,是红与绿的相伴,相恋,她们在太空穿行,她们暂时忘却了寂寞,她们是寂寞滋生的昙花。老重庆八年抗日战争,我居重庆郊区五年,忆及蜀中风物人情,仿佛第二故乡,故曾多次入蜀写生,每入蜀,情思脉脉,年光倒流。矗立在长江、嘉陵江交汇处的长江山城气势雄伟,鳞次栉比的重庆的独特风貌举世无双。从造型艺术角度看,其重叠、错落、黑白相间、垂线的统一与横线的连绵构成无比丰富的建筑雕塑感或雕塑建筑感。人家密集,彩点散泼,山径穿凿,是岁月营造之迷宫。山城兀立在滔滔大江之上,江中舟帆穿梭,樯桅林立,纷繁世事,从水上串连到山巅,上上下下人人靠步行,故蜀人脚力坚强,无愧山城人。七十年代我用油画和水墨写生过重庆,画那密密麻麻的古老吊脚楼之林、黑屋顶白山墙之城,作风介于具象和抽象之间,予人感觉是具象的,其实须依靠抽象的手法,如果真具象地画一间一间的屋,则十年也无法完成。二十年没有再去四川了,换了人间,今日重庆是何光景,谅决非故人之貌了。翻阅自己画集中的老重庆,又生怀古情结,因之用丈二巨幅挥写我曾赋予了青春的老重庆,山城旧貌于是又矗立眼前,蔚成壮观,愿她永葆青春,不随作者同衰老。点线迎春冬日,脱尽了叶,园林的一株老树曲曲弯弯垂挂着通身枝条,虬曲而蓬松,像欲覆盖、卫护一群幼小的生命。但树荫下并没有生命,只筛漏下阳光的斑斑点点,像似睁似闭的眼睛,窥视着周遭的人群。一群老人围树而坐,晒着暖暖的阳光,默默无言,他们满足在大自然的温暖中,懒得说话,全不关心婆娑的树影。当枝条变得分外柔软,并张牙舞爪般挥动起来,同时冒芽、吐叶了,树丛的色调于是天天换新装。昨夜还只是微微绿意,今朝忽见翠点纷飞,春天已悄悄到来?那边的桃花也绽出了红色的苞蕾。老人们仍来围坐,但来得少了,他们易感冒,怕风,连春风中也不敢久留,春风太活跃。年轻人替代了老年人,情侣们双双来到枝叶隐蔽处,但他们并非来欣赏春的姿色。春在哪里?显现在枝叶的点线上,画家创造了自己的语言:点、线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