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刊潘光旦译注霭理士《性心理学》书后/费孝通我把这本书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我一页一页地越读越觉得面熟情切,不断地唤醒了半世纪来种种往事的回忆。潘光旦先生1939年11月开始译注这本书,1941年11月竣事,足足两个年头。这两年是抗战初期,他在昆明西南联大任教。我是1938年到昆明的,后于潘先生南下约一年,在云南大学任职,1943年前主要在云南滇池周围进行内地农村调查。后来我和潘先生分别疏散在郊外两地,见面的机会不多。我没有看到他译注此书时的工作情况。这本书译成后过了五年,到1946年四月才在重庆初版,十月在上海再版。我们在1945年抗战胜利后都迁居昆明城里,并且共同参与这时期的民主运动。这书在重庆初版时,潘先生和我已相偕离滇,同住在江苏浒墅关度夏。书在上海再版时,我已出国重访英伦。直到那时,我还是没有机会看到这本书。不然的话,我在浒墅关整理《生育制度》的稿子时就会提到霭氏这本书了。我和这书初次见面当在1947年春季返国和潘先生同在清华大学社会学系任教之时。屈指计算到今年有缘与此书再见,其间已有三十九年之久。当然,潘先生打算译注此书,我在清华研究院读书时,1933~1935年,像其他在他门下的学生一样,早已从他的口头听到过,而且都盼望早日实现,因为雹氏是英国著名文豪,他的著作对于当时像我一般水平的学生读起来是相当吃力的,而且也不见得能懂。潘先生决定译注这本书是出于对霭氏之学的倾心服膺,自称具有一种“私淑”的心理。私淑是指未能亲自受业但敬仰其学术并尊之为师之意。其实,我看,蔼氏之学确乎不失为潘先生毕生学术思想的一个重要泉源。真是如他在该书自题诗所说的“一识相思百事蠲”。从他从事专业训练的程序上也不难看出循循诱导他进入学术园地的正是这位大师:潘先生1922年出国先入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的达茂大学,学生物学。1924年入纽约哥伦比亚大学,读动物学、古生物学、遗传学。他利用这两年的暑假进入各地的暑期学习班,读人类学、优生学、甚至单细胞生物学。这张课程表充分表明了他的志趣是在探索中华民族强种优生之道,为此准备结实的科学基础。他返国后在各大学讲授的课程和所有的著作也可以说百变不离“提高民族素质”这个宗。如果追问他的这个志趣来自何方,除了他爱国、爱民族之外那就不能不推到他早期所受这位私淑大师的引导了。潘先生自称在1920年,时年二十岁已接触到霭氏著作。那时正在清华学校高等科上学。霭...[更多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