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在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萨宾娜。女人们无论读什么书,都会把自己套入书中的某个人物。罗滋也热爱昆德拉的作品,但是在整个八九十年代,中国说“生命中幂能承受之轻”说得太多,以至于整个文化艺术界人士在发窘的时候,都要引用“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句话,把它当成自己第一个知道的名言。所以,琼说到萨宾娜的时候,罗滋没有回答。在艺术界,他对那些久不久就以自己为新思潮代表的女性是敬而远之的:在更广泛的领域,他对动不动就想搞女权运动的女性也是避之惟恐不及的。“但是,”她接着说,“我会突然恐慌。因为我会在快到高潮的时候感觉到房子的四壁都不见了,我们就像是在某个大院里一样。”罗滋心里感到难受。“他们就围在我们周围,在观看。但是他们的脸上都明明白白地写着,他们要狠狠地惩罚我们……我感到自己完了!”罗滋沉默着,将她搂得更紧些。和琼在一起的几个月,是他生命当中最为充实和完美的时光。他一直保持着对她的渴念,他感到自己离不开她。一旦没有她,他就会变得无力.他将是一个残缺的人。是爱,使他变得小心谨慎了。当他走在街头的时候,第一次认真的回避那些出没不定的出租车和摩托车,因为,他突然觉得生命是多么的宝贵!他不是没有爱过,短暂的、转瞬即逝的爱——或称为愉悦,或称为成年人的游戏——从来没有影响过他的平静。女人是各种各样的,为了艺术,他一直小心地使自己不会被女人损害。同时,他也诚挚地寻求着那同样富于激情的、完美的女性。一个男人总是会遇到许多可以与他相匹配的女人,同样一个女人也会遇到无数可以与她相匹配的男人,他们只要周期(心理的、生理的喜欢和需要)相同,彼此能够心领神会,就有可能走到一起。但这和爱是不一样的。一个人的能力——爱的能力,主要是心智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真正的爱只能有一次。没有爱过,就是在等待、在积蓄力量;爱过了,力量也耗尽了,激情的高峰再难以攀越。时光不可以倒退,爱也不可以重复。所以,随着时光的推移,罗滋小心、惶惑,并有r莫名的忧虑——直到有着山茶花花瓣一般面容的她的出现。“歌声轻轻荡漾……啊可爱的山楂树……”他知道琼的所有电话,甚至曾经跑到大院某栋楼的后面。探望她办公室的窗户。是的.听着自己的心跳他就知道她在哪,在做什么,在想些什么。许多时候,他宁愿在思念当中度日,也不会给她电话,更不用说去找她。而她已经是大胆得令人吃惊了!琼就是这样的女人,看起来那么娇弱、多愁,投入爱人怀抱的时候却是母豹一般不可阻挡!又一个炎热的中午,人们都躲在写字楼里叹空调。他们刚刚吃过饭,抹干净了饭菜的气味,又用茶水漱了口,再嚼一条绿箭香口胶,坐进大班椅里,将皮鞋锃亮的双脚抬起来放到电脑旁。唐任刚刚送了几个去西餐厅吃公司套餐的领带系得紧紧的家伙,又兜回到华强路上。他通常都是在那儿的一家快餐店叫一份外卖,然后就在车里吃,并休息片刻。他刚靠路边停好车,就有人开了后面的车门上来了。他今天依然是十分的烦躁。很长时间他都是这样,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就是想骂人。如果客人是外省人,不是广东的,他常常用粤语骂他们。至少,他要说上一句“丢你老母”。有一次,他不满客人坐到前座,就骂了一句,那西装革履的家伙大概也知道这句“广骂”,就瞪大了眼睛说:“你说什么?”他赶快说:“我的工具箱里掉了个螺母!”他并不太饿,但已经不想做生意了,偏偏又上来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捞仔”。他扳了一下后视镜,看清楚后座,说:“我要歇工吃饭啦!”“捞仔”面孔瘦削,十分精干的样子,不抬头,手里还忙着弄些玩意儿,说:“司机大佬,麻烦您送我到蔡屋围吧,我急着呢。”唐任喜欢听北方人称他“您”,所以和气地说:“你再急,没有我肚饿急吧?”“真是的,十万分火急,要办事儿呢!''“真的?”他觉得有些好笑,但看后面的家伙不像是开玩笑的样于。“捞仔”说:“不瞒您说,我干的是福尔摩斯的活儿。”唐任大声笑了:“丢你老母!”“不信吗?您看看从新秀到华中大酒店到人民桥,许多地方都有我的广告,还有手机号码。”他顿了一下:“哦,我看,你还真有那么点像啊。你不是在人行天桥上卖盗版光碟的吗?你都干些什么?”“有个富婆怀疑她老公包二奶,要我收集证据。”“是吗?”“对。我接手最多的就是婚外情的调查。”“这么做,不违法吧?”“放心,我是和律师合作的,许多他们不能出面的事情,都得我才能做到呢。”唐任想了想,有一阵没吭声,他终于明白自己烦躁的原因了。他发动了车:“是到蔡屋围吧?”“是的.谢谢啦!”到了蔡屋围,唐任取出一张女人的照片递给“捞仔福尔摩斯”。“还有别的资料吗?”“她在市委上班。”“她如果是坐小轿车的,就麻烦一点,查起来比较有难度。如果都是乘公交车,就好办了。”“她乘公交车。”“哪,您是感觉呢,还是已经有了些证据?”“是感觉。”唐任闷闷地说。“要拍床上镜头吗?一般不是万不得已,比方说官司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