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美国学者康正果的学术随笔集。作者凭借其扎实的古典文学功底和美国耶鲁大学东亚系任教多年而积累的西方学理素养,采用中西文化比较分析的方式,把社会学、人类学等学科的研究概念“社会性别”带入了中国古典文学与当下审美文化的研究,对人们普遍关注的“性”、“身体”、“情欲”等焦点问题加以论证剖析,视野开阔,文笔畅达,是一部不可多得的高品位的文化读物。本书前言特色及评论文章节选男性裸体……色之间的复杂关系。按照他的描述,从注视中得到快感的欲望总是发自男性的视角,而注视的焦点则集中于女性的身体。正是基于认知癖和观色癖的双重纠葛,从古典时代的雕塑到文艺复兴以来的绘画,直到现代的摄影和录像,西方文明在注视技术上的发展始终都以人体的再现为主,而其中投入了注视最多,也最吸引注视的就是女性的裸体。在影视形象泛滥的当今世界,暴露的女性身体已经成了魅力的模型,它们被作为性感的标准件布满了各类商业广告的前景。女性身体实际上已经不只是男性欲望的对象,它同时也受到女人自己的欣赏。美国有一个戏仿《花花公子》的刊物名叫Playgirl,顾名思义,那当然应该是给风流女士消遣的读物。该刊专登非常暴露的男性裸体,不知底细的人往往会以为那是专供荡妇淫女玩赏的春宫,其实不然,据说真正对这种画报感兴趣的是广大的男同性恋者。原来好男色而以男性身体为欲望对象的依然是另一些男人,他们属于另类人物,应放到例外的情况下专门讨论。至于女人,听说有不少人都在私下澄清,她们对男性裸体的观感与男人对女性裸体的色迷其实并不相同,因为我们的文化语境并没有让女人养成把男性身体当欲望的对象来注视的习惯。男性身体还没有被编码为情色的符号,在任何场合,公然把那个拉康所谓绝对能指的阳具暴露出来,不管在男人眼中还是在女人眼中,都是极不雅观的。在把自己脱光的事情上,我看男人通常都比女人胆怯和勉强得多,赤条条一丝不挂的男人常常显得昆德拉式地可笑。一般来说,男人健壮的肌肉和毛茸茸的体表,充其量不过象征勇武或暴力罢了。在女人面前,那样的形象更多的是作为攻击性的武器进逼而来,而非作为欲望的对象显示出魅力。对于自己同性的身体,女人欣赏的角度也与男同性恋者欣赏男性身体的眼光完全不同,她们所欣赏的是她们认同的美,是她们想要成为的样子,她们从中渴望的只是她们自己也能获得同样的“被看性”,她们不是渴求那个对象,而是渴求成为欲望的对象。现在,男人主导的商业和情色市场把女人的身体塑造成了情色的偶像,它不但被装扮成男人渴求的对象,而且被抬高到女人群起效仿,竟相崇拜的地步,最终使女性身体的性感成了女人自愿为自己购买的商品。消费的女人越是要拥有自己的身体,她们便越是从自己的身体异化出去。正如拉康所说:。通过男人的中介,女人在为男人充当他者的同时也变成了自己的他者。”女人的身体越来越受到市场和流行美学的操纵,她们热中购买各种减肥的器械和药物,每一天都把大把的钞票花到了能使身体更有魅力的化妆品以及形形色色的内衣上。求真的古代艺术家用尽了手段,为的是给他们的“身体作品”灌注生气。人们都熟知皮格马利翁把自己制造的雕像爱抚得变成活人,最后给他当了伴侣的故事,我们可以把这个故事讲述的奇迹当作一个寓言来读,它无疑肯定了欲望和想象的万能,也表现了古典艺术在追求理想美和征服真实等方面的自豪。但在“机器复制时代”的今日世界,超级写实主义艺术则由于利用现代的技术和材料制做了完全等同一个真实的个人的雕像,结果却使艺术丧尽灵气,把刻意在课体上突出的性感搞成了精美的冷感,最终,把身体作品做成了一个只是引起人注视的东西,一个只让人对造成这一仿真效果的技术感到惊讶的产品。时装模特甚至比超级写实主义的雕像还走得极端,她们走到了皮格马利翁奇迹的反面,把自己有血有肉的身体练得雕像一样冷漠。因为她们的专业就是拿自己的身体作活动的衣裳架子,让面孔尽量定型为面具,然后迈出机械的步子走向前台,以一具具美丽的行尸走向为换不尽的时装擎起旗杆。衣服本来是要装饰身体的,模特的职业却把身体弄成了衣服的附庸。欲望现在从身体转向了物,转向了商品,最后只剩下了单一的消费欲。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所知所见向来都十分有限,作为欲望对象的身体其实只是一个想象的对象。你不可能全面看到它,也不可能一览它延续着的动态过程,眼睛的注视永远都被限制于局部和片断,身体好像越追越远的幻影,你越想彻底把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