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断:第一章古代欧洲艺术之东渐欧洲的艺术传到日本,想是很古的时代,不过这却是和欧洲人的东洋通商有密切的关系的。中国为产绢之国,从古就为欧洲人所知道,据希罗多德(Herodotus)所说,希腊商人来到中国西境的,是在公元前6、7世纪时。他们呼中国为Seres,原来Seres就是希腊语的绢,由是中国在欧人眼中遂成了产绢之国。在罗马,又呼中国为Serica,要之都是因中国的绢卖到西方各国,西方人才呼中国为绢国的。又据托勒密(Ptolemy)所说,希腊商人实到过“绢国之都”(SeraMetropolis)。那么,这绢国之都究在何处?据德人李希陀芬(Richthofen)的推测,说在长安。但也有说不是长安,而推测为中国西境之一都城的。原来天山南路的喀什噶尔(疏勒)乃当时国际的大市场,于是阿刺伯等处的队商都麇集于此,而将中国的绢贩运到西方去,那么,说不定希腊商人所到的绢国之都,就在这里。古代的希腊人来到中国,究竟是取的哪一条通路?关于他们来到东方所经由的路径,已为日本白鸟库吉所阐明。即希腊人先是以拜占廷(Byzantium)为托足地,随由水路渡过黑海而殖民于克里米亚(Crimea)半岛。在这半岛上,迄今还可发见许多希腊人的遗迹。由这半岛人亚速海(SeaofAzov),再溯顿河(DonR.)而上,经过很短的陆路,便到了伏尔加河(VolgaR.)下流,再沿此而下,即到里海,倘横断里海,一上岸,就是吉利吉思大平原(KirghizSteppe)。横断这平原而达于阿尔泰地带,既无山岭,又无沙漠,且亦无顽强的敌人,可说是毫无抵抗。希腊人是老早就能利用这条通路的,征之他们姻于里海的知识,也可明白。在希罗多德的文献上,载有:“里海是一个纵长的海,南北约十五日,东西约八日的航海,可以通过。”所以古代希腊人之经由此地而达于亚细亚内地,是可以想像得到的。却说,他们倘横断吉利吉思平原东行,沿着巴尔喀什湖(BalkashL.),便可达到今新疆省的天山北路,并不须经越许多峻岭。那么,希腊人这一远征的动机究在何处?那一定晓得了中国物资丰富的情形,为着通商而来的。又在黑海沿岸附近的人们,也曾到过所谓Issedore之国,而Issedore地图看来,适当今新疆的地段。那么,希腊人和黑海附近的人们,远远的跑到中国西境来的,不用说,自是为获得中国的绢和西伯利亚方面的皮毛而来。因此,希腊人和黑海附近的人们,在长期和中国人通商的当中,希腊艺术也传播到中国来了。不过由横断里海的北路而传到天山北路来的希腊系的艺术,大概已波及于万里长城北的蒙古方面。希腊人除靠横断里海的北路和中国交通之外,靠横断波斯的南路也可到中国。即希腊人本想从小亚细亚经美索不达米亚、波斯等处而到亚细亚的中央,但这一条路不仅地形险阻,且因波斯等极为顽强,敌人也多,至不容易通过。据古代希腊的传说,那从高加索到小亚细亚一带横行着的有所谓亚玛孙(Amazons)女兵团,是为女王所统治的。他们酷嗜战斗,同时又常常妨碍着希腊人东西的交通。而这一亚玛孙的传说,也决不是无根据的传说。自亚历山大大王(AlexandertheGreat)出世,才将东西交通的障碍物肃清。的确,亚历山大大王的波斯远征,于东西交通史上,艺术东渐史上,都是有很大的关系的。兹查亚历山大大王远征的路径,则到过今日的中亚细亚的锡尔河上流,同时,又越兴都库什山而到过北印度的般遮布(Panjab)。亚历山大大王所经之处,都曾开辟过希腊系的商港和商埠,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尼罗河口的亚历山大里亚(Alexandria),底格里斯、幼发腊底河口的亚历山大里亚,锡尔河上流的亚历山大里亚,埃士加他、赫尔曼得尔河畔的亚历山大里亚,印度河上流的亚历山大里亚,印度河口的培他拉等处,此外还有许多。自亚历山大大王远征以来,这样的商业地开辟了很多,于是便有许多希腊人移住,因而完全变成了希腊商业的介绍地,希腊文化的传播地。同时,希腊系的艺术,也自会由这波斯横断的南路传到中国方面去,不过这当是传到万里长城以南方面去的。这样,一方希腊人既由横断里海的北路及横断波斯的南路而达到了西域,同时,汉人也正于此时达到了西域,彼此便直接通商起来,因而东西的交通就从此频繁了。汉人之出动于西域方面,如汉武帝的西域遣使,是最有名的。即武帝为要勾通大月氏而讨伐匈奴起见,当时曾造使到今中亚细亚方面的国家大月氏去过。当这一重任的,便是张骞。他于公元前138年时曾携带从者百余人出国,不料在途中为匈奴所捕,留在匈奴竟达十一年之久,随后才脱逃而达到大月氏国。不过在当时,大月氏已据着阿姆河一带的肥沃土地,生活极为安适,同时,与汉境也相距很遥,不欲与汉相提携而共对匈奴,因此,张骞惨憺艰苦的大旅行,终于没有达到目的。张骞留大月氏国约年余,满拟沿昆仑山脉,经过西藏而归国的,不料又为匈奴所捕,又被拘留了一年多,随乘匈奴的内乱,才脱逃回国,时为公元前126年。从出发以来,留西域地方约达十三年余。本书前言国土与国民,固为艺术的父母,但世界各国的状态和国民的心性决不是同一的,故或则发生优秀的艺术,或则发生低级的艺术。如果其国土的气候良好,地味丰饶,而正适于民众的生活时,那便是恰好的状态,于是有优美艺术发生的可能性。或是其国民的知能优秀,艺术的趣味浓厚,于是有优秀艺术发生的可能性。在这两者凑成一处时,优秀的艺术于是发生。并且合式的有力的艺术一发生于某处,其艺术遂成为波纹而传播于四方,犹之池中投下了一块石一样,该处所起的波纹,即形成圆形而波及于周围,随着荡到较远的区处则逐渐薄弱,终则消失于无形。艺术传播的法则,正和这一样。但世界的地势,并非水平面,有险阻的山脉断绝交通,有辽阔的沙漠阻遏行路,此外也还有各种的障碍物。故艺术之波,一方则避开那种区处,一方则循着恰好的方向荡漾着。可是到了它所荡漾的区处,而于某地或起第二艺术之波,某地或起第三艺术之波时,波与波便会互相冲突,因而又发生种种现象,或则更激昂其艺术,或则互相抵消,或则变为完全相异的艺术,或则急剧的变更其方向等等。倘在这种地理的关系上再又加上人为的素因,或因通商,或因战争,或其他种种动机,致艺术之波发生变化时,则必纵横交织,而呈现极复杂难解的现象。将这加以适当的解释或研究的,乃艺术史的使命,这是最有兴味而且最难解的学问。在欧洲及亚洲大陆,古来有几个艺术的大起点,旋即以该起点为中心而传播于四方。第一是发祥于美索不达米亚的西亚细亚系的艺术。在底格里斯、幼发腊底河流域,迄今虽还有极茫漠的荒野,但在太古,却极丰饶,气候也温和,实是艺术发生恰好的园地,这里发生的便是巴比伦及亚述(Assyria)的艺术。这西亚细亚系的艺术,以美索布达米亚为中心,也正是形成一圆形而向四方展开的,不料向西,则因埃及民族、希腊民族极为顽强,故未能突围而出。可是在东方,因是住的未开民族,简直同一张白纸一样,自无有力的艺术来对抗,故逐渐东渐,则变成波斯的艺术,这波斯的艺术,又向东南进而传于印度,随又向东北进,而入中亚细亚,送至越葱岭而波及于极东了。这西亚细亚的艺术之东渐,完全系基于地理的关系。第二,是发祥于印度河及恒河流域的印度艺术,也便是印度雅利安·达罗维茶(AryanDravida)系的艺术。这在最初,系因西亚细亚系的艺术的影响,而起于印度河,随又传播于恒河流域的,差不多变成了印度特有的艺术,随即以此为中。心而波及于四方,其向南虽只传到了锡兰,而东方的缅甸和暹逻,却以比较地带着平原大陆性,故能自由的一泻而入,直传到爪哇岛为止。但向北又为喜马拉雅山脉所这断,故只得向西北绕一个大圈子,即越兴都库什山脉而出中亚细亚,再越葱岭而入中国,送至波及于极东了。印度艺术之绕这么大的圈子而入中国的,正是搜索了抵抗力少的通路之一结果,恰和西亚细亚艺术的东渐经路一致。第三,是希腊民族的希腊艺术,这是以比罗奔尼苏(Peloponnesus)半岛为中心而波及于四方的。即在西方,曾传到地中海沿岸诸国;而在南方,则因埃及人和腓尼基人垄断了地中海的商权,故只进到小亚细亚的西部而止。因此,希腊人遂讲求东进之策,先则以拜占廷(Byzantium)为托足地,从克里米亚半岛打通横断里海的北路,随则经吉利吉思(Kirighis)平原,而和中国通商了。此外也曾计划着从小亚细亚进到中亚细亚,但强力开拓了这横断波斯之南路的,乃亚历山大大王。由是,希腊艺术便与波斯、印度的艺术相融和,而变成了所谓犍陀罗(Ganddara)艺术,至波及于中国方面了,但这主要的是由于佛教东流的关系。这样,希腊艺术便靠横断里海的北路,或横断波斯的南路达到了中国,终于波及于极东了。第四,是萨山朝(Sassaidae)波斯的艺术,这是被亚历山大大王征服之后起于波斯的一种艺术,曾以此为中心而波及于四方。以优于艺术才能的萨山朝波斯人之特有的意匠,在世界艺术界上直放了一异彩。它传到西方,便成了拜占廷(即东罗马)艺术及埃及科布特(Copt)艺术的基础;传到东方,在印度及中国方面则极形活跃,连极东方面都被波及了。第五,是发祥于阿刺伯的伊斯兰教艺术。这是阿刺伯人的艺术,系起于萨山朝波斯之后的,它竟理想地遍达于四方了,和发生于别处的艺术之专向东渐的不同。就分布面积之广一点说来,伊斯兰教艺术可说是世界第一,而其原因,乃由于其艺术力之强,并历史和地理的关系。这征之起于各地的如土耳其伊斯兰、印度伊斯兰、中国伊斯兰、西班牙等伊斯兰的情形,也可明白。第六,是起于文艺复兴期以后的欧洲艺术,它和极复杂的西洋文化一同传到了日本,这在今日,仍在不断地向东传播着。在这些不同的国土和国民间所发生的艺术,老早就在由西域通路东渐,后又由迂回马来的航路而东渐,要之都已达到了极东的日本,于日本国民艺术的发达上,实有极大的影响。如上述的发生于西域及欧洲的艺术潮流,都逐着各时代之波传到了东方,且传到了极东的日本。但其传播的路径如何?这一小册子就是想将该项路径弄明白的。这一艺术史的企图,是颇广泛而又困难的事业,且把从历史的曙光期迄于现在的史实,要尽行包罗于这一小册子之内,终归也是做不到的事,因而只记了以古代及近代为主的一个概略。晚近姻于此道的诸家,或则编有东西美术史,或则著有日本美术史,其所发表的名著固不在少数,但如叙述那发生于西亚细亚和欧洲各时代的艺术系遵由什么路径传到我国来的情形,似乎尚未见过。在这一意义上,如果此书稍有所贡献,就算是著者之幸了。此外,对于本书出版时费了心的外山卯三郎氏,及提供了史料和照片的诸氏表示谢意。1933年2月于东京西郊著者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