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航行之间只有几个月的团聚,这种巨大浓缩的相处也许令人怀疑南塔开特丈夫和妻子有没有亲密的关系——生理和感情两方面的。岛上长期以来有传言说,南塔开特妇女依靠名为“他在家”的性工具排解丈夫长期在外的幽怨。尽管这种传言和吸食鸦片一样,在岛上贵格稳固的名声面前不攻自灭,在1979年,一个六英寸长的塑料阴茎(与一批十九世纪的信件和一瓶鸦片一起)从一间房子的烟囱里被发现,房子就位于岛上的历史故地。她们是“卓越的妻子”,并不意味着岛上的妇女没有一般人的生理欲望。就像她们的丈夫一样,南塔开特妇女是普通人,她们努力适应着一种不寻常的生活。托马斯·尼克尔森最初登上“埃塞克斯”号,探索漆黑、闷热的船舱时,也许很快乐,但是激动很快就消失了。接下来的三个星期,尼克尔森和逐渐增加的“埃塞克斯”号船员顶着最炎热的烈日忙着修理船。甚至在冬天,盖着一层浸油的沙土的南塔开特码头都散发出臭味,人们说,当你才转过布兰特海岬的灯塔,就能闻到。在那7、8两月里码头上的臭气一定非常刺鼻,令一个捕鲸老手都会窒息。那时在南塔开特,人们一般让捕鲸船新签下的船员为即将到来的航行做准备工作。新英格兰其他没有什么地方要海员帮助装备船只,为船供应粮食等生活必需品,那是装配工,搬运工和食品供应者的事。然而在南塔开特,那儿的贵格商人以降低耗费,提高利润的能力而闻名,于是一种不同的规则盛行起来。即使有一只总比没有好,但“埃塞克斯”号还是很缺少捕鲸小艇。算上新增加的这只(破旧且漏水),“埃塞克斯”号现在总共有四只捕鲸小艇了,只有一只备用艇。在捕鲸这种危险的行业中,船艇经常被鲸损坏,很多捕鲸船装备三只之多的备用捕鲸小艇。“埃塞克斯”号总共只有四只小艇,回旋的余地并不大。这令人焦虑,甚至生手都知道,他们的生命也许有一天就维系于这些不牢实的轻舟之上。波纳德买下捕鲸小艇之后,将船驶进权当马尤岛港口的海湾。那儿有骨头一样惨白的盐山——从岛内部盐池里挖出来的盐——更增添一分荒凉的景象。“埃塞克斯”号傍着另一条南塔开特捕鲸船“亚特兰大”号抛锚停泊。“亚特兰大”号正在把三百多桶鲸油往下卸,运回南塔开特岛。巴兹莱·科芬船长和他的船员们7月4日出海,捕猎了七头左右的鲸,在他们洋洋自得的时候,“埃塞克斯”号上的人还在修补他们在湾流中损坏的船,还没有看见一头鲸。白大豆是马尤岛上的交换中介物,波纳德带着一桶豆子,驾驶捕鲸小艇去交换一些猪,尼克尔森充当了后桨手。港口没有一个船坞或是码头,在很高的拍岸浪中将捕鲸小艇划上岸是非常棘手的。尽管他们在港口最利于登岸的地方划到了滩边,波纳德和他的船员还是碰上了麻烦。“我们的小艇在拍岸浪中一下子`倾斜翻覆,”尼克尔森回忆道,“被底朝天地甩到了沙滩上。小伙子们没有一个受伤,不太在意此事,他们感到非常有趣的是,看到了船长浑身浸得透湿。”波纳德用一桶半豆子换了三十只猪,猪的嘶叫声、呼噜声和秽物把“埃塞克斯”号的甲板变成了一个牲口棚场于。敏感的尼克尔森被这些牲畜弄得头昏脑涨,他说这些猪“与骷髅差不多”,它们在船上溜达的时候,骨头险些都要把皮撕裂。直到“埃塞克斯”号跨过赤道,到达南纬30——在里约热内卢和布宜诺斯艾利斯中间——隙望哨看见了这次航行遇见的第一头鲸。发现一头鲸喷水需要很好的眼力:远方地平线处微弱的一点白色水花,只持续几秒钟。但那足以让嘹望哨吼叫:“她在喷水喽!”或仅只是:“喷一水一喽!”在海面上三个月没有见到鲸后,甲板上的高级船员兴奋地喊道:“在哪个方向?”接着隙望哨不仅提示舵手朝鲸驶去,而且使船员越来越欣喜若狂。如果嘹望哨看见鲸跳起来,就是一声“她跳出水面喽!”如果他看见了鲸的水平尾巴,就是一声“她摆尾巴喽!”看见任何一点喷雾飞沫,就是一声“白色水雾喷起来喽!”如果他看见再一次喷水,又会回到“喷—水一喽!”在船长和大、二副的指挥下,船员开始准备捕鲸小艇。成桶的捕鲸索放进小艇里,标枪或鱼叉头上的鞘褪掉了,急急忙忙地给最后磨一下。“整个船上充满了生气和喧闹,”一个捕鲸人曾经有着这样的记忆。波纳德的小艇单独放在右舷,蔡斯的放在左舷,乔伊的放在蔡斯之前的船腰位置。一旦离鲸群不到一英里的地方,捕鲸船通过主帆反向灌风,几乎停了下来。大副爬上他的小艇尾部,舵手位于艇首,四个桨手留在甲板上,用一对滑车把小艇往下放。小艇放到船旁的水面上之后,桨手们或者从滑车上溜下去,或者从船舷边爬下去,加入到大副和舵手中间。一个经验丰富的水手不用一分钟就可以将一只装备好的捕鲸小艇从吊艇架上放下去。所有三只捕鲸小艇都下水之后,照料“埃塞克斯”号就是三个守船人的职责了。尽管阿塔卡梅斯(捕鲸人称之为塔卡梅斯)很贫穷,但却是一个美丽的镇子,有些水手认为这儿有几分像伊甸园。“我情不自禁的赞赏植物王国里茂盛生长的一切,”十九世纪三十年代随船到达阿塔卡梅斯的弗朗西斯·奥姆斯特回忆说,“最美味的菠萝就伸展在眼前,而可可树、平叶树和香蕉树在风中优美地挥舞着宽大的叶子。这里有橘子、酸橙和其他水果,四处散布,无人采摘。无花果树也开始长出枝叶,槐蓝树随着季节生生灭灭,就像是最平常的树木一样。”但是在镇子周围的丛林深处潜伏着野兽,包括美洲虎。村民为了防备这些食肉动物,同时也是为了防蚊子和沙蚤,都住在离地面高达二十英尺的木桩上搭建的茅屋顶竹棚屋。在阿塔卡梅斯,人们是允许猎鸟的。不久之后南塔开特捕鲸船“幸运亚当”号也在此抛锚,波纳德和她的船长,三十七岁的沙比尔·胡塞一起出发,开始尼克尔森所描绘的捕猎火鸡探险。为了准备这一整天的活动,两条船上的伙夫烤了煎饼和其他精美的食品,让他们带着进入荒野之中。两个猎人不知道该如何打猎,“由于我是船上最年轻的人,”尼克尔森回忆说,“被挑中权当猎狗和他们同去。”他们就这样出发了,“踏过草地,穿越树林,向着打猎地点前进。”第二天早晨,船员们无比欣慰地发现,经过一夜的大风,三只艇仍然紧紧相随。这一天,风更大了,他们需要缩帆。小艇的纵帆能够容易地根据变化的情况操纵。蔡斯说,缩帆之后,船员们“没有感觉到那时猛烈的风非常危险”。但是波浪很大的海洋继续折磨他们。他们不断地被海水浇湿,皮肤灼痛起来,小艇剧烈地摇晃只是让疼痛加剧。蔡斯在航海旅行箱里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一把折合刀、一片磨刀石、三个小鱼钩、一块肥皂、一套衣服、一支铅笔和十张纸。作为大副,蔡斯有记录“埃塞克斯”号航行日志的责任,用这支铅笔和纸,他现在开始试着写“一种海上日记”——尽管条件很艰苦。“作任何的记录都很困难,”蔡斯记道,“由于小艇总是摇来晃去,一刻不停,并且海浪不断打在我们身上。”蔡斯记录着日记,这不只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获得满足的办法,是人的一种需要。自我倾诉——写日记或写信——常常使求生者远离内心的忧惧。蔡斯开始记录不正式的航海日志后,夜晚再也没有被他对那头鲸的记忆折磨得难以入睡。还有其他的日常活动。每天早晨,他们用蔡斯削铅笔的刀剃须。本杰明·劳伦斯每天花一部分时间将零星的绳头搓成一根不断延长的绳子。这个舵手发誓说,如果能够活着走出捕鲸小艇,他将把此绳作为苦难经历的纪念收藏。第二天乔伊发出了一个请求。二十七岁的二副询问,他是否可以挪到船长的小艇上去。他的请求实现了,蔡斯写道,“感觉到那里他会舒服一些,能够得到更多的关心和照顾,让他更宽慰一些。”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二副换艇的真正原因:他所在的艇上是五个外乡佬,如今他已经到达了生命尽头,希望死在自己人当中。乔伊来自于一个古老的贵格家庭。他的祖父在南塔开特镇子礼堂附近拥有一所大屋子,一直被称作卢本·乔伊家宅。1800年,马休只有七岁时,他的父母搬迁到了纽约哈德森,独立战争之后南塔开特人迅速在那里建立了一个捕鲸港。马休直到1817年返回家乡岛屿上和十九岁的公理会教友南希·斯莱德结婚时,还是一个教友派成员。按照惯例,那一年在南塔开特每月例行的集会上,他由于“结婚退教”的原因,被清除出去。乔伊不再是一个贵格了,但是在1月10日,太平洋上一个炎热无风的日子,他表现了贵格的责任感和奉献精神。他的小艇在过去两天无人领导之后,他现在要求回到他的艇员中间去。他对艇员的忠诚最终超过了他所需要的南塔开特同乡的宽慰。他回到了自己的艇上后,在那天下午四点离开了人世。南塔开特贵格的坟场没有任何世俗的墓碑,很多人将其平滑整齐的连绵起伏比作太平洋没有特征的表面。那天早晨的洋面平静而光滑,没有一丝轻风吹皱舒缓而有韵律的波浪,如同几千英里外的南塔开特坟场。三只小艇靠到了一起,将乔伊缝进他的衣服之后,把一块石头缚在他脚上,然后把他“庄严地托付给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