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描是中国画的一门基础。华夏先民仰视俯察世间品类,因“无以见(现)其形,故有画。”(《历代名画记》卷一)且不谈中国画初入门者的临习日课了,就从考古发现的战国帛画到西汉墓室的画像石刻,或是从漠北阴山、贺兰山脉到广西花山、云南沧源的摩崖壁画,这些珍贵的遗迹都证实了线描在早期中国画历史发展中的地位与意义。线描又标志着中国画的一种境界。由于使用毛笔的特有性能,更兼得书学之襄助,使得崇尚“骨法用笔”(《古画品录》)、“下笔便有凹凸之形”(《画禅室随笔》)的中国画线描在千百年画家们的创作实践中,经万般砥砺而益显精萃。见诸于古籍记载的线描曾有“白画”(如《历代名画记》卷八载展子虔画《杂宫苑南郊》)、“墨踪”(《唐朝名画录》载吴道子“…数处图壁,只以墨踪为之,近代莫能加其彩绘”)等别称。过去讲晋代画家顾恺之“紧劲联绵,循环超忽”如春蚕吐丝的用笔,唐代“画圣”吴道子“笔势圆转而衣服飘举”的”吴带当风”(《图画见闻志》),其实都是称誉他们线描风格的造诣。直至绘画高度发达的北宋年代,才有“白描大师”李公麟的出现。李公麟画人物一改前人程式,尽去豪放雄强、金缕璀璨之格,转向洗尽铅华、优美潇洒的白描。由此可见,白描既是中国画的本色,又是一种“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艺术境界。中国画线描有点像西画的素描,因为无论是古典的雷奥纳多、丢勒,或者是现代的凡·高、马蒂斯和毕加索,几乎都有纯用线描画的绝妙佳作。然而,“西画线条是抚摩着肉体,显露着凹凸,体贴轮廓以把握坚固的实体感觉;中国画则以飘洒流畅的线纹,笔酣墨饱,自由组织,(仿佛音乐的制曲)暗示物象的骨格、气势与动向。”(宗白华《论素描》)不同的文化传统潜藏着艺术观念上的巨大差异。此书所辑诸种,皆系本社以《中国画传统线描资料》为总题,历年陆续出版的单行本。其中,有的是粉本(如《八十七神仙卷》),有的是古代版画。特别是后者,由于镌版刻工的参与,会对原画稿的墨线韵味有所损增。但像明代与名画家陈洪绶几度合作的徽派好手黄建中所刻的《水浒叶子》(崇祯年间刊行)和《博古叶子》(清顺治十年,1653年刊行),还有像杰出的吴郡派刻工朱圭所刻的清代画家刘源绘《凌烟阁功臣图》(康熙七年,1668年刊行)等许多作品表明,这些优秀的刻工能够与画家配合默契,孕其笔法于刀功之内,出其神韵于切削之上,便得刀法与笔法圆融无碍,相得益彰。我们当初的出版,意在弘扬传统精华,为今人学习研究提供借鉴。虽力争择优,难免有所不逮。现经整理结集,仍有疏漏,如未得被郑振铎先生喻为“黄钟大吕之音”的善本萧云从《离骚图》等等。好在本书不敢担当什么”大全”、“总汇”,只是不改初衷,集腋成裘,以求得不断的积累与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