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十月值鲁迅去世二十周年纪念,有些报刊来找到我,叫写纪念文字,我既不好推辞,也实在觉得有点为难。这个理由很是简单明了的。因为我以前所写关于鲁迅的文章,一律以报告事实为主,而这事实乃是“事物”的一类,是硬性的存在,也是有限度的。我对报刊的同志们说,请大家原谅,写不出什么文章来,因为我没有写文章的资本了。我写那些旧文章的资本都是过去的事实,而那样的资本却有一定的限量,有如钞票似的,我所有的一札有一定的数目,用掉一张便少一张,自己不可能来制造加添的。各位都谅解我的意思,但还是要叫我写,我也不好再硬辞,只得答应下来,结果便是这几篇文字。承中国青年出版社的盛意,肯给我印成小册子,这是我所感谢的,但如上文所说,这些文章或者内容不大充实,要请读者原谅,只是空想乱说的话那我可以保证是没有的。不过话又说了回来,这比起我以前所写的或者有地方还较为得要领些,不是那么的散漫,有地方也供给了些新的事实,虽然这分量不多。《西北大学简报》上登载一篇我的女儿所写的纪念文,里边说到有些小事情,例如鲁迅不爱理发的一节,颇能补足我们的缺漏,也就抄来附在里边了。除了这些新写的文章以外,我又把旧槁三篇找了出来,作为附录,加在末尾。其中一篇是《阿Q正传》在《晨报副刊》上发表完了的时候,又两篇则是鲁迅刚去世后所写,也都有纪念的性质,重印出来,或者可以稍供读者的参考。一九五六年,十一月一日记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