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成白色的顶楼房间,四处摆满控制台,仪表灯像繁星般不断地闪烁。凯斯坐下来,戴上头饰皮肤带,看着尘埃在从头顶天窗射进来的微弱光线中飞舞。监视器屏幕一角正显示着倒计时。显示屏尖叫着发出最后三秒的警告声。三、二、一,开始!赛伯空间从四个方位的基点上呈现在他的眼前,渐渐向前拉近,扑面向他罩了过来。凯斯闭上双眼,伸手按下了开关,皮肤带上的电极被接通。突然,在雪亮的眼底,银色的光幻视像从空间边缘翻滚而来,像似随意剪辑的电影一样闪过,符号、人影、脸部,一个个破碎的模糊不清的视觉影像构成了强烈的信息场。“快!”他祷告着。一个灰色圆盘旋转起来,越来越快,逐渐变成了浅灰色的球体,开始变大。流畅的霓虹灯造型图景在眼前一一展开,向无限的空间延伸,这一切仿佛都在为他流动。他看到了东海岸核裂变管理局台阶式的红色金字塔,在美国三菱银行的绿色立方体后面闪烁,高处更远的地方,他看见了军事系统的螺旋形武器。凯斯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正在一架飞机的驾驶舱内,以一种超乎任何飞翔物的速度,迅速穿过一道道翠绿色和乳白色的墙。他在没有地平线的旷野上空旋转,蓝色的闪光塔顶在脚下呼啸而过,奇怪的是,每座尖塔似乎都由密密麻麻的数据构成,与曼哈顿摩天大楼的外形有点儿相似……“波士顿,”远方传来莫莉的声音,“你下去吧。”凯斯启动了第二个程序,一种精心设计的病毒飞快地扑向了网络联合体中心的玻璃幕墙,这个金字塔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病毒顿时把用电子对抗技术构造的主壁垒钻破了一个窗口。凯斯跟着病毒撞了进去,发现里面居然又是一片无边无垠的蓝色空间。他的正前方,巨大的有色代码球体悬浮着,他不敢迟疑,把身体挤进这个球的圆形穹顶。凯斯的手不由自主地敲击着键盘,开始键入从一个有严重毒瘾的中级雇员那里买来的程序代码。不一会儿,随着子程序的启动,有色代码球的核心监视命令终于被修改完毕。他平稳地向后转,病毒重新把窗口的纤维织好。直到这时,凯斯才感觉到左边大腿上火辣辣的疼痛……1984年,移居加拿大的美国科幻作家威廉·吉布森(W.Gibson),为我们写下了这样一个长篇的离奇故事,书名叫《神经漫游者》(Neuromancer)。这本小说一经出版,立即受到读者和评论家的喝彩,好评如潮,再版成风,赢得了科幻小说三大奖项:雨果奖、星云奖和菲利普·迪克奖。吉布森因此而一举成名。吉布森的这部小说新奇而生动。它描写了反叛者兼网络独行侠凯斯,历经穷途潦倒,受尽屈辱的生活之后,只得受雇于某跨国公司,被派往全球电脑网络构成的空间里,去执行一项极具冒险性的任务。进入这个巨大的空间,凯斯并不需要乘坐飞船或火箭,只需在大脑神经中植入插座,然后接通电极,电脑网络便被他感知。当网络与人的思想意识合为一体后,即可翱游其中。在这个广袤的空间里,看不到高山荒野,也看不到城镇乡村,只有庞大的三维信息库和各种信息在高速流动……吉布森用他的故事,生动地告诉我们,电脑“屏幕之中另有一个真实的空间,这一空间人们看不到,但知道它就在那儿。……它是一种真实的活动的领域,几乎象一幅风景画。”吉布森幻想的这个空间,不仅可以包含人的思想,而且也包括人类制造的各种系统,如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系统等等,甚至也包含着上帝创造的东西。海德格尔在20世纪中叶描述说:“我们正进入世界图景的时代,世界对人来说已经变成一系列图景。”吉布森的用他的科幻故事恰如其分地验证了这位哲学大师的预言。在这部小说里,吉布森新创了一个奇怪的术语——“赛伯空间”(Cyberspace)。他告诉记者说,他创造“Cyberspace”一词的灵感,受启发于电脑游戏机前一群孩子。透过那些孩子们如醉如痴的眼光,他突然感到,在他们的脑海和电脑屏幕之间,一定存在着这样一个虚拟地方——“赛伯”(Cyber)。我们知道,“赛伯”一词并非吉布森首创,出自于美国科学家、“控制论之父”罗伯特·维纳创造的新词“控制论”(Cybernetics)。从某种意义上讲,杰出的科幻作家就是未来学者,孩子们至今还爱不释手地阅读着凡尔纳的小说《海底两万里》和《神秘岛》,虽然他的科学幻想如潜水艇、宇宙飞船等,现在大都成了事实;反过来讲,未来学者也像科幻小说家,当托夫勒、奈斯比特关于信息时代的奇谈怪论第一次传到华夏大地,我们不是也像沉浸在布道式的幻觉中?科幻作家吉布森生造出“赛伯空间”一词,生动地反映出电脑(电子的)与人脑(生物的)、以及电脑网络文化(精神的)之间的联系,更具有电脑和网络时代的文化意蕴,反而被电脑网络爱好者乃至电脑科学界普遍认同,连带着“赛伯”(Cyber)都获得了与“电脑”(Computer)和“网络”(Net)相同的词义,成为能派生诸多电脑和网络新词汇的前缀。进入知识经济时代,我们每个人都将生活在两个“宇宙”之中。一个是原子分子构成的物质世界,一个是数字化数据构成的虚拟世界,即赛伯空间的世界。确切地讲,赛伯空间是思维和信息的虚拟世界,它利用信息高速公路作为基本的平台,通过计算机实现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交流和文化交流,而无需面对面接触,只要在键盘上击键而已。赛伯空间文化则是知识经济时代特有的文化,正如迈克尔·沙利文指出的那样:“我们目前用来交流的工具是个人电脑和网络,采用这两种工具,信息高速公路将推动并大大拓宽我们向赛伯空间文化的转变,这种新文化的标志无处不在。它的特征不是电子通信——那只是一种附属物,相反,是交互的性质标志着赛伯空间的特征。”或许,吉布森本人并不这么认为。他的“Cyber”所派生而出的第一个,也是最著名的一个英文单词,竟然就是“Cyberpunk”(电脑朋克),也指人们深恶痛绝的那些“黑客”(Hacker)。不管吉布森愿意还是不愿意,他的名字也许永远与“电脑朋克”乃至“电脑黑客”钉在了一起。任何一部描写黑客历史的书籍,都要把显著的位置留给吉布森和他的《神经漫游者》。吉布森本人也确属科幻作家群中的“异类”人物。1948年出生在美国南卡罗莱纳州一个小镇上的吉布森,从小就处在被剥夺文化权利的环境里。自从一场大火烧毁了全镇唯一的图书馆后,没有任何人关心重建这个小镇的“精神家园”。他回忆说,这种环境只能让我胡思乱想,尽可能搜寻和阅读科学幻想书籍就是我的反叛行动。读高中时期,他因强烈反对美国侵略越南的战争,遭到美国征兵局除名,便辍学移居到加拿大的多伦多,最后定居在温哥华。20世纪70年代初期的加拿大与美国相似,许多青年人崇尚“嬉皮士”文化,大多数是“滚石”摇滚乐队的崇拜者,而“朋客”(Punk)就是当时摇滚音乐界的专用术语,指那些衣着古怪、性格暴躁、心怀不满,具有强烈反叛意识的青年摇滚乐师。年轻的吉布森自然而然融入到这种文化氛围中。他在那里考上了大学,为了尽快修满学分,他选择了一门比较容易通过的科学课程。然而,面对着枯燥的毕业论文,吉布森感到十分苦恼。老师告诉他,你如果能够写出一篇科学故事,也可以替代论文而获得学分。吉布森接受了这个挑战,整整3个月的煎熬,他完成了自己科幻小说的处女作,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满怀反叛情绪的吉布森,笔下的人物自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以复杂跳跃的情节,结合大量现代高科技的内容,栩栩如生地刻画了一个个幻想的“反叛者”,把微芯片、电脑网络、生物工程的未来发展,与电脑黑客、智能机器人等组合成乌托邦。从此而后,当代的“朋客”就被用来泛指文化的叛逆者,它的另一个名字是“城市电脑牛仔”,即“电脑朋客”和“电脑黑客”,而“赛伯空间”也成为新一代“朋客”纵横捭阖的信息疆土。历史现在已准确地告诉了我们,20世纪70年代在汽车库中发动的那场“计算机解放”运动,就是影响深远的第二次计算机革命。一大批美国狂热的青年,有的被称为“电脑玩家”,更多的人原本就是早期电脑黑客,属于社会转型期的“边际人”。他们继承了60年代反传统和反主流文化的狂热,不断地寻找精神家园,或反战,或吸毒,或皈依邪教,或摒弃理性。1975年5月,美国正式宣布越南战争结束,从战争中挣脱出来的黑客文化第三波,便从失范行为中发掘出创造新规范的成分。于是,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人,举起了反叛电脑主机模式的旗帜,背离传统大胆创新,在个人电脑和电脑网络里找到了灵魂的栖身处。曾在著名的施乐公司帕洛阿托研究中心(PARC)工作过的斯图尔特·布兰特这样写道:“忘掉反战抗议,忘掉长头发,60年代的那一代人留下的真正遗产是电脑革命。”他们中间的另一些人,在更年轻的“反叛者”加入和支持下,直到网络时代仍在为“自由软件”和自由精神而不懈地奋斗着。随着媒体连篇累牍地宣传,人们现在也知道,“赛伯空间”英雄神话已经消解,“边际人”的失范行为进而发展为失控和越轨,一大批现代“黑客”走向了自己的反面。这些“黑客”利用高技术手段在网络中为所欲为,或制造和散布电脑病毒,或非法入侵机密重地,或恶意捣毁或破坏系统,或者干脆打家劫舍截取帐号盗窃钱财,甚至成立了许多臭名昭著的犯罪组织。据美国有关报纸报道,“黑客”每年给全世界电脑网络带来的损失估计高达100亿美元。此外,互联网络上沉渣泛起,黄毒猖獗,反动的、色情的垃圾泛滥成灾。人们不禁要问:这是电脑的悲哀还是人性的悲哀?为此,各国都在加紧研究防范对策,修订现行法律,设立“防火墙”系统,防止“赛伯空间”里污染蔓延。我们将要给大家描述的,就是发生在“赛伯空间”里的一个个生动的故事和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他们同属于“赛伯空间”的另类,信息社会的“牛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