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文学的许多事情,不少材料,至今仍未“解密”和披露——知情人秘而不宣,不知情者则蒙在鼓里。这里所讨论的“当代文学”,不是它的特征、性质,而是考察这个概念在最初是如何被“构造”的,以及此后不同时期、在不同使用者那里,概念涵义的变异。本书前言前言:期许与限度——关于“中国当代文学关键词”的几点说明/洪子诚孟繁华组织编写中国当代文学“关键词”这个想法的提出,最初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时值在广西出版的文学理论批评刊物《南方文坛》,需要更新栏目,添加新的内容。刊物主编张燕玲希望我们能主持一个学术性稍强的栏目,我们便贸然地答应了下来。主编办事极为认真,不曾想到在1998年11月重庆召开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第10届年会上,张燕玲便找到我们,开始筹划、商议具体实施方法。于是,我们和谢冕先生一起,初步拟定了最初的一批条目。从次年1月出版的《南方文坛》(1999年第1期)开始,这个栏目便和读者见面了。两年多的时间里,陆续刊发了20多个条目。许多著名的当代文学研究专家和一些年轻的朋友,对这个工作给了热情的支持。如果说,当初的这个想法能得到实现,并且取得一定的反响的话,刊物主持者的执着和参与条目撰写的作者的热情,是首先需要提及的。另一方面,也许是更重要的原因,是有关当代文学学科建设的一些想法。长时间以来,我们深感当代文学研究存在许多问题和缺陷。比如史料问题。当代文学的许多事情,不少材料,至今仍未“解密”和披露;知情人秘而不宣,不知情者则蒙在鼓里。就已经发表的资料看,梳理、识别、积累的工作,也做得很不够。又比如,既有的当代文学研究的概念和叙述方法,在未得到认真的“清理”的情况下仍继续使用,这导致对“当代文学”有效阐释的学科话语的建设,受到阻滞。再比如,当代文学批评和文学史研究的必要(当然不是绝对)的界限,常有混淆,以至于把当代文学研究,简化为“现状批评”,并进而削弱了批评本身应有的“历史意识”。至于在学科关系上,由于当代文学不能有力地界定它的对象,提出所要回答的问题,因而,它也就无法摆脱“现代文学”学科对它的强大压力,而在“20世纪中国文学”等“整体研究”的框架中,继续扮演被挤压、被排斥的角色。这些问题,有的是研究者自身没有能力解决的,有的则是有能力但是没有解决好的。从有能力解决这一点说,不能再用学科“年轻”,因而必定不成熟等理由来自我解脱了,我们只能承认确实做得不够。这就需要做一点事。“关键词”研究的提出,便是我们对工作欠缺的一种必要的弥补。我们知道,一个有理由存在的“学科”,应该有属于它的质的规定性的基本概念,这些概念是这个学科“知识”的基础。“当代文学”如果还被看作一个相对独立的学科的话,当然也有属于它自身的基本概念。这些概念如“社会主义文学”、“两结合创作方法”、“文艺思想斗争”;如“正面人物”、“中间人物”;如“工业题材”、“农业题材”、“革命历史题材”;如“光明面”、“黑暗面”、“歌颁与暴露”;如“三突出”、“主题提炼”、“主题先行”;如“政治抒情诗”、“报捷文学”、“工厂史”、“革命回忆录”;如“集体创作”、“三结合创作”;如“工农作家”、“业余作家”、“驻会作家”;如“内部发行”、“手抄本”、“民间刊物”;如“鲜花”、“毒草”、“反党小说”、“阴谋文艺”;……这些概念,体现了“当代文学”的性质,联系着“当代文学”的特殊问题。不过,我们过去使用它们,常常缺乏必要的认真处理,或者是想简单地加以抛弃,或者在缺乏必要的辨析下继续沿用。我们既忽略了这些概念产生的语境,它们的特有的含义,又对它们的出现与“当代文学”的“构造”之间的复杂关系,缺乏明察。当然,也很少注意到它们在当代文学过程中的演化、分裂这一重要现象。从这样的理解出发,我们所设想的“当代文学关键词”研究,主要不在于编写一本有关当代文学主要语词的词典,以期规范使用者在运用这些概念时的差异和分歧,进而寻求通往概念确切性的道路。我们的主要目的,是质疑对这些概念的“本质化”的理解,不把它们看作“自明”的实体,从看起来“平滑”、“统一”的语词中,发现裂隙和矛盾,暴露它们的“构造”的性质,指出这些概念的形成和变异,与当代文学形态的确立和演化之间的互动关系,通过从对象内部,在内在逻辑上把握它们,来实现对“当代文学”的反思和清理。从收入本书的文章上看,我们在相当程度上,实现了这一初衷。为了当代文学学科的建设,也为了使有效的对话关系成为可能,在《南方文坛》主编张燕玲和广西师大出版社的积极促成下,我们将在刊物上已发表和少数未发表的关键词研究文章汇编成册。它一方面表示我们的工作已暂告一段落,另一方面,也提供了当代文学研究同行间进行交流的机会。需要说明的是,在这个栏目进行过程中,虽然我们对宗旨和写作体例作了整体性的规划,但由于研究者个人的知识背景、学术个性和写作习惯的不同,写出的文章在问题的理解上,方法的应用上,差异是显而易见的。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们重视这种差异,而且曾有过同一概念由不同学者分别撰写,达到互相参照的设计(但这个设计,没有得到实现)。总的说来,虽然我们对这项工作有过热切的期许,但成果存在的不足和限度,同样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不过,我们珍惜许多学者和年轻朋友为此付出的劳动,事实上它们也是近年来当代文学研究的一项值得注意的成果。这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的深化,会提供一种有意义的参照。2000年11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