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诗歌,唐代是一个顶峰,宋代有了进一步的开拓。一般说唐诗尚情,宋诗尚意,也不过是大概情况。唐诗未尝没有尚意,宋诗也未尝没有尚情。到了元代,开始走下坡路。明代是一个复古思潮泛滥之时,开国时刘基尚有回澜之力,高启已经是学古未化。到天顺以后,出现茶陵诗派。这是一个以李东阳为代表的诗派,含咀宫商,力振唐音,论者谓如老鹤一鸣,喧啾俱废,开导了前七子的先路。弘治、正德间,李梦阳、何景明崛起,倡言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与徐祯卿、边贡、王廷相、康海、王九思号为七子。明代复古派如黄省曾、王世贞、胡应麟、陈子龙,下迄清代沈德潜、清末谭献都对七子致以推崇,特别是对李梦阳更加不适当地推崇。梦阳诗虽有现实内容,然形式上摹拟剽袭,同时何景明对之已有讥议,杨慎继而贬斥,至钱谦益则更排击之无完肤。何景明与梦阳,持论虽异,天分亦殊,而摹拟蹊径,短处略同。徐祯卿稍有韵度,不出七子风范。同时稍存真诗面目者,转在唐寅、杨慎诸人。嘉靖、隆庆时期,有后七子者继起,为李攀龙、王世贞、谢榛、梁有誉、宗臣、徐中行、吴国伦。不久,谢榛以布衣被排斥。他们的持论与写作,和前七子并无差别,纷纷剽窃,论者比之唐临晋帖。惟王世贞博学高才,较有大篇名篇。攀龙卒后,世贞独霸诗坛,晚年持论渐有转变,甚至谓自己四十以前所撰《艺苑卮言》未为定论,惟有随事改正。匆误后人,但已无法挽救前后七子派的摹拟颓风。到万历中叶,王、李的气焰渐熄,公安派起而倡言排击。此派以袁宗道、宏道、中道称为三袁,而以宏道为中坚,其诗变板重为轻巧,变粉饰为本色,天下耳目一新,靡然从风。其流弊为轻为俳,欲匡救前后七子之失,而力量转有不逮。于是钟惺、谭元春又出而救公安之弊,号竟陵派。其诗转趋冷寂幽隽一路,流弊又入于纤僻。评论家如钱谦益诸人又斥之为鬼趣,为亡国之音。显非的论。而此时程嘉燧、曹学佺诸人,转有清新雅秀的佳构。特别是阮大铖,其五言古近体胎息陶、韦、王、孟、谢翱,其诗近代名家陈三立标为五百年作者,章太炎以为“榷论明代诗人,如大铖者鲜矣”,以为不当以人废言。然七子衣钵,明末仍有继承。以陈子龙为首的几社作者及夏完淳,以其炽烈的爱国精神,为明代诗歌谱下最后的光辉篇章。清代诗歌大不同于明代。它是学古而非摹古,后期还超越了学古而从事革新。所谓穷则变,变则通,“望今制奇,参古定法”(《文心雕龙.通变》),清诗适应此规律。在总结明代复古逆流经验的基础上,在继承前代遗产的实践上,在二百六十多年社会现实的土壤上,开出了超明越元,抗衡唐宋的新局面。清诗在初期,正当沧桑变革,国内民族矛盾尖锐的时代,出现了许多杰出的作家作品。诗歌理论家,则有钱谦益、黄宗羲、王夫之诸人,他们在学古上反对墨守唐人,提倡宋诗,提出许多宝贵的意见,给明代诗风以大力的扫荡,对清代诗风的转变作出了贡献。爱国的遗民诗人数以千计,其作品又有不同的风格特色,如江南顾炎武诗质实浑厚;钱秉镫、吴嘉纪白描朴素;岭南屈大均奇诡驰骋,富有浪漫精神,而其反映现实,各具真面目,突出爱国精神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