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的游离:论唐代怪奇诗派》在内容上全书环环相扣,章章出奇出新,如登高远视,一步一层天。语言如行云流水,舒卷自如,雅俗共赏。书中还有几十幅精美的唐人诗意、书法、诗人肖像插图,可驻足留连。汤之《盘铭》上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人生贵于求 “新”,文学创作也同样如此。但是这“新”,有时会让人惊诧万分。在我们诗国的中唐时期,就有韩愈、孟郊、李贺等一批诗人,他们求新求得怪怪奇奇,求得惊天动地。他们和他们的创作都成为文学史上一道奇异风景。姜剑云教授所著《审美的游离———论唐代怪奇诗派》,对这批诗人做了立体的动态的生动论述,颇能开人眼界,引人思考。以怪奇名之,论者显然着眼于这派诗人的风格而言。这与传统的“韩孟诗派”或“苦吟诗派”之名相比,更能见出他们的人生和创作境界,见出他们对“新”的独特追求。论者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充满怪奇的“多姿多彩”的诗歌世界。从相互区别的角度看,孟郊用词硬语盘空,韩愈造势力能排奡,卢仝诗文不分,李贺尽捕异象,贾岛造境幽僻。从共性的角度看,他们都有尚古反近体之倾向,爱幻想,尚非常,反美为美,甚至以丑为美。他们就是特别要耸动你的视听,你的惊诧正是他们的期待,以至于在诗作唱和中,出现不少彼此竞怪、增怪的现象。在诗国的百花园中,他们确实创造了别开生面的奇异世界。回顾一下那个特定时代生活和创作的具体情况,不难发现怪奇诗人产生的原因。对此,该著作了全方位的描述。论者指出,在中唐,主要有三大诗派:通俗诗派,怪奇诗派和雅正诗派。雅正诗派,是指由权德舆、武元衡、裴度、令狐楚等人组成的诗歌流派。他们提倡儒家“温柔敦厚”的文学思想,注重诗歌的形式之美。对雅正诗派的论述,是该著的发明,也为怪奇诗人再现了比以往文学史书所描述的更加丰富复杂的文学背景,从而更接近了这段文学历史的原貌。三大诗派都是那个特定时代的产物,而怪奇诗人的创作正反映了其中一部分士人有心回天、无处措手的尴尬境地。他们的一生总的来看太普通、太渺小(仕途上大都不能和通俗派诗人更不能和雅正派诗人相比),这与他们的崇高抱负相比落差很大。他们固然把诗也做为仕进阶梯,但同时也视其为不朽之事业。论者特别强调说:“他们太热爱和虔诚于诗歌了,他们把精神生命与诗歌创作胶着在一起,对艺术的追求几乎达到了迷狂的程度。”这或是不幸中之大幸吧!和通俗诗派、雅正诗派的命运基本一样,怪奇诗派的生命力并未长久。元和后期,孟郊、卢仝、李贺相继谢世。李贺去世时年仅27岁,要了他的命的,有人生坎坷,更有对诗歌的执着与狂热。一方面逝者已矣,一方面活着的人如韩愈、贾岛等人也接受了批评或规劝,在创作上出现了异化倾向,如通俗诗人不再通俗,怪奇诗人也不再怪奇。论者在论述时,特别注意将三个诗派综合考察,在互动影响中展示变迁的轨迹。三大诗派在中兴的希望中孕育生长,又在中兴成梦的失望中消亡。来得轰轰烈烈,去得无可奈何。怪奇终归于平淡。几百年后,怪奇诗风竟然在金代又灵光再现,论者称之为“后怪奇诗派”。这派诗人或全法退之,或将李贺、卢仝合而为一,在复古中求新变。可谓中唐怪奇诗派的余波回响。行文至此,或可收束。但作者笔锋又一转,指向19世纪前叶的法国,聚焦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和随后的西方现代派诗歌。通过对比,认为他们正和中唐怪奇诗人有很多相近相似之处,进而从哲学的角度探讨“病态之花”开放与“丑的美学”生成问题,分析她的失与得。论者将“病态的花”形象地比做“美人痣”。对唐诗而言,怪奇诗派如同美人身上恰到好处的一颗痣。唐诗不仅不因此损色,还更添瑰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