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理论在柯尔律治的时代所经历的发展过程,在很大程度上就呈现代文学观念形成的过程。贺拉斯的《诗艺》与约翰逊博士的批评之间固然存有诸多重大差异,但是,二者在前提、宗旨和方法上的连续性却依稀可辨。英国和德国浪漫主义作家沦的出现打断了这种连续性他们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创新,其中有许多观点和具体做法都标志着在传统批评与包括一些自称是反浪漫主义的批评在内的现代批评之间,有着种种本质上的区别。本书主要论述19世纪开头的四十年间产生于英国的诗歌理论,其次也涉及其他主要的艺术形式。本书强调的是批评的一种共同走向,这就是我们特意选择“浪漫主义”批评加以阐述的理由所在;但我相信,这样做并不意味着忽视各类作家之间诸多重要的不同之处。这些作家关心的是诗歌或艺术的本质,有些探索其心理原由,有些研究其结构种类,有些探讨其主要准则,有些则研究诗歌或艺术与人类所关注的另一些重大问题之间的关系。本书所讨论的大部分是当时见解独特、影响持久的批评家,而不是那些平庸的书评者,他们对一般读者的影响尽管更为直接,却常常是短命的。为了强调这个时代在总的批评史上所处的关键地位,我把英国浪漫主义理论纳入了一个更为广阔的思想文化背景中进行论述,并且尽力保持以18世纪美学为参照系,因为浪漫主义美学在一定程度上是18世纪美学的发展,而在更大程度上,则是对它的有意义的反动。我也阐述了英国批评理论与外来思想,尤其是当时极富启迪意义的德国思想之间的某些关系。赫尔德和康德开厂这种思辨的先河,自此德国取代了英国和法国而成为向西方世界输出思想的主要国家。在时间上我也是跳跃自由,上溯到希腊罗马美学思想的渊源,下至当今流行的各种批评观念。最后,我对一些突出的浪漫主义观念也进行了探索,尽管不很详细,但这一探索不仅溯源到以前的美学论争,而且也涉及哲学、伦理学、神学以及自然科学的各种理论和发现。在美学领域中,大胆新颖的思想常常是来自别处的,而这些新颖的思想在其发生的文化故土上却被认为是平常无奇的东西,这在其他探索领域里也是如此。本书的书名把两个常见而相对的用来形容心灵的隐喻放到了一起:一个把心灵比做外界事物的反映者,另一个则把心灵比做一种发光体,认为心灵也是它所感知的事物的一部分。前者概括了从柏拉图到18世纪的主要思维特征;后者则代表了浪漫主义关于诗人心灵的主导观念。这两个隐喻以及其他各种隐喻不论是用于文学批评,还是用于诗歌创作,我都试图予以同样认真的对待,因为不管是在批评中还是在诗歌中,使用隐喻的目的尽管不同,其作用却是基本一致的。批评思维也像人类在其兴趣所至的各个领域中的思维一样,很大一部分是通过比拟手段进行的,因为批评中的论争在很大程度上同样也是类比性质的论争。本书的探讨将表明,许多概念对于澄清艺术的性质和标准都极有裨益。然而这些概念并非获自对审美事实的简单考察而似乎是从那些有益的类比物中发掘出来的。这些类比物的属性由于隐喻性的转义而成了艺术作品所固有的属性。据此,从新古典主义批评到浪漫主义批评的变迁,可以初步表述为批评术语中典型隐喻的根本变化。起用某些被遗忘的比喻,使我们得以从—个崭新的、似乎能够揭示本质的角度对某些原有的事实重新做一番观察。这一尝试也许够得上约翰逊博士对凯姆斯勋爵的很有分寸的称赞:他“在《批评要素》中的做法很正确。我的意思不是说他教会了我们什么,而是说他用新方法说明了老问题”。然而,研究批评史的有效方法还很多。但不论什么方法,只要看上去最为便利的我就使用,并力图把一些基本隐喻的分析限制在这种方法能够阐述清楚的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