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分为三篇,第一篇论述了宗教史(从基督教的产生到路德宗教改革运动时的德国宗教);第二篇论述德国古典哲学的来源,介绍了笛卡尔、斯宾诺莎、莱布尼茨等人的哲学和影响;第三篇论述从康德到黑格尔的德国古典哲学的发展,偏重于表述它的革命意义。从对宗教的批判开始,最终论证了这样的观点,即:从马丁·路德以来德国宗教和哲学的发展是德国社会革命的一种准备。片断:第二篇在第一篇里我们叙述了在德国以马丁·路德为代表的伟大的宗教革命。现在我们就来谈谈从宗教革命中产生的哲学革命,是的,这次哲学革命不是别的,正是新教的最后结果。不过在叙述这次革命如何由伊曼努尔·康德发难以前,我们必须更多地提起外国的一些哲学事件:斯宾诺莎的意义;莱布尼茨哲学的命运;这个哲学和宗教的相互关系,磨擦,争执等等。不过在这许多哲学问题中我们经常注意的是具有社会意义的一些问题,以及为了解决它们,哲学和宗教展开竞争的一些问题。现在这就是有关上帝本性的问题。信徒们虔诚地说;“上帝是一切智慧的开始和终结!”一个哲学家对自己的知识尽管很有自信,但对这种虔诚的说法却不得不表示赞同。近代哲学之父不是通常所说的培根而是勒奈·笛卡尔,至于德国哲学在多大程度上渊源于笛卡尔,下面我们即将十分明确地予以说明。勒奈·笛卡尔是法国人,在这里,首倡近代哲学的荣誉也应归于伟大的法国。但这伟大的法国,喧嚣、动荡而又喋喋不休的法国人的国家,却不适于哲学,哲学在这种土壤上可能永远不会繁荣起来,笛卡尔感到这点,因而迁居到荷兰,这个既安静又沉默寡言、在运河里行驶着拉纤船的荷兰人的国家,在那里写下他的哲学著作。只有在荷兰,他才有可能把他的精神从传统的形式主义中解放出来,并从纯粹的思想中创立出一套完整的哲学。这种哲学正如以后每一种真正的哲学所要求的那样,既不借用信仰,也不借用经验。只有在荷兰,他才有可能沉潜到思维的深处,在自我意识的底层抓住思维;他正是通过这种思考而能在举世闻名的这个命题:Cogito,ergosum(我思,故我在)里确认了自我意识。除了荷兰以外恐怕没有任何地方能使笛卡尔有勇气讲述一种向过去一切传统进行最公开斗争的哲学。确立了哲学的独立自主性这个荣誉应当归于笛卡尔。从此哲学用不着到神学那里乞求进行思维的批准,它现在可以作为一种独立的科学和神学相提并论了。我在这里没有说:“和神学对立”,因为当时公认这样一个原则:“我们通过哲学得来的真理归根结底也就是宗教传给我们的真理。”我在前面已经说过,经院哲学家们则与此相反,他们不仅承认宗教凌驾于哲学之上的至高权力,而且当哲学一旦和宗教教义发生矛盾时就宣告哲学是一种无聊的游戏,是一种虚妄的争论。经院派哲学家们不管在任何条件下,只求说出他们的想法。他们说一乘一等于一,并且加以证明;同时又微笑着说:这是人类理性的一种错误,只要人类理性和万国基督教宗教会议的决议发生矛盾,那末,人类理性始终是错误的。一乘一等于三,这才是以圣父、圣子、和圣灵三位一体的名早已向我们启示的真理!经院哲学家们暗中形成了一个敌视教会的反对派。但他们在表面上又伪装得非常驯服,他们甚至在许多情况下为教会而斗争,当教会举行宗教仪式时,他们也昂首阔步于教会的队伍之中,活象法兰西反对党议员参加王朝复辟的种种庆祝典礼一样。经院派的这种滑稽剧延续了六个世纪以上并且越来越变得无聊起来。笛卡尔破坏了经院主义的同时,也就破坏了中世纪这个过时的反对派。旧扫帚,由于使用年代长久,不仅秃得不堪使用,而且还粘附了过多的尘垢。新时代则需要新扫帚。每一次革命之后都必须解散以前的反对派;否则就要生出许多蠢事来。这是我们亲身体验过的。当时率先反对笛卡尔哲学的不是天主教会,而是经院派这批落伍分子即教会的旧反对派。罗马教皇于1663年才下令禁止笛卡尔哲学。我应该假设法国人对于他们本国伟大哲学家笛卡尔的哲学有充分的认识,我用不着在这里说明,那两个互相对立的学说怎样从笛卡尔哲学中借用了必要的材料。我在这里所说的两个对立的学说是指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而言。人们,尤其在法国,把这两种学说称为唯灵主义和感觉主义,可是我却在另外的意义上使用了唯灵主义和感觉主义这两个名称。为了避免概念混淆起见,必须详细谈谈上面两个名称。自远古以来,关于人类思维的性质,亦即关于精神的认识底最后根源,关于观念的发生就存在着两种相反的见解。一种见解主张我们的观念只能从外界得到,我们的精神只是一个空的容器,那些由感官吸收进来的种种直观在其中消化的情况,大致就象被吃到胃里的食品一样。如果使用一个易懂的比喻:那就是说,这些人把我们的精神看成一块tabularasa(干净的板),以后经验每天按照一定的书写规律把某些新鲜的事物写在上面。另外一种相反的见解主张:观念是人们生来就有的,人类的精神是种种观念的本源,而外界,经验和进行媒介的感官只不过使我们认识到在我们精神里早已存在的东西,它们只不过唤起睡在那里的种种观念。第一种见解被称为感觉主义,有时也往往被叫做经验主义;另外一种见解被称为唯灵主义,有时也往往被叫做唯理主义。然而这却容易产生一种误解,因为在前一卷书中我已经谈到,这两个名称若干年来也被用来表明一切生活现象中都通用的两种社会体系。所以让我们用唯灵主义这个名称来指那种精神的不法越权,这种精神一面努力追求独占的颂扬,一面试图践踏物质,或至少去侮辱物质;同时我们用感觉主义这个名词来指那个反对派,它猛烈地反对前述的体系,企图恢复物质,并替感官要求恢复其不容让渡的权力。与此相应,我宁可把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这两个名称给予有关人类认识性质的哲学见解。对于把观念说成是与生俱来的、观念先于经验的学说,我把它叫作唯心主义。对于通过经验,通过感官才产生精神认识,观念后于经验的学说我把它叫作唯物主义。笛卡尔哲学中唯心主义的一面在法国从未交到好运,这种情况是意义深长的。一些有名的扬逊教派分子曾暂时追随过这个方向,但他们很快就迷失在基督教唯灵主义之中。可能正是由于以上的情况,才使得唯心主义在法国丧失了信誉。人民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本能地预感到他们需要些什么。法国人已经走上十八世纪末年即将爆发的政治革命的道路,为此他们需要一把刑斧和一种同样冷静而锐利的唯物主义哲学。基督教唯灵主义站入法国人民敌人的行列,因此感觉主义便成了人民的天然的同盟者。由于法国的感觉主义者通常是唯物主义者;于是就产生了一种误解,以为感觉主义只起源于唯物主义。其实不然,感觉主义也可以同样作为泛神论的结果而盛行于世,这时它的现象是美丽的和出色的。然而我们绝对不想否认法国唯物主义的功绩。法国唯物主义对过去的祸害是一付很好的解毒剂,是对绝望的病症使用的绝望的医疗手段,是对一个被感染的民族使用的水银制剂。法国哲学家们以约翰·洛克为师。洛克正是法国哲学家们所需要的救主。洛克的《人类理解论》是法国哲学家的福音书;他们对此坚信不移。洛克曾经作过笛卡尔的学生,他从笛卡尔那里学到了一个英国人所能学到的一切。如:力学、化学、结合、构造和计算。只有一点洛克未能理解,那就是天赋观念。所以,他完成了这样一种学说:我们的认识是通过经验从外界获得的。他把人的精神比作一种计算机,整个人变成了一架英国机器。这也适用于洛克的学生们所构造的人;尽管他们自己想通过各种不同的名称互相有所区别。他们都对他们的最高原理的最后种种结论有所恐惧,孔狄亚克的追随者遇到别人把他和一个爱尔维修的追随者,或甚而和一个霍尔巴赫的追随者,乃至最后和一个拉美特利的追随者划归一类的时候,总要惊惶失措起来。但这种事却是必然要发生的,因此,我也不妨把十八世纪法国哲学家和今天追随他们的人毫无例外地统称为唯物主义者。《人是机器》是法国哲学最为彻底的著作,仅是这个标题就已经表明了他们全部世界观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