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刘又辛读了蒋宗福教授的《四川方言词语考释》书稿,颇为感奋。愿在此书出版之际写出点想法,当做序言。首先,我觉得这部著作的出版,可以代表华语词汇研究的深入和倾向。从近百年来中国语言学发展的历史来看,新的中国语言学是在传统语言学基础上,吸取国外语言学的新理论新方法逐渐发展而形成的。从当前的,晴况来看, 中国新语言学的几个方面,发展的步子很不一致,音韵学的步子快一些,其次是语法学,词汇学最落後。在词汇研究中,方言词汇的研究更为落後。汉代扬雄的《方言》,是中国第一部记录当时各地方言词汇的词书。从这部书的体例、框架和研究方法来看,不但在中国语言学史上有特殊的价值,而且从世界语言学的历史看,也没有前例。但是这个传统,并没有完整地继承下来。明清以来的小学家,有些记录方言词汇的著作,当然功不可没?二十世纪音韵学家用欧洲语言学方法调查各地方言,重在音韵,词汇调查只能充当音韵比较的依托。直到六十年代初步的全国方言普查工作告一段落後,才又根据一个简单的方言词汇调查提纲粗略地作了一些弥补性的调查。现在虽然将这些材料编印成书,但是从汉语词汇史的角度看,这方面的工作还刚刚开始。不但各地方言词汇的调查有待深入,方言词汇的考释研讨工作也要跟上去。讲到词语考释,传统语言学最常用的方法是用历代典籍中的用例加以比较分析,用以考证一个个词语的源流变化。但是,考证词语只靠典籍中的书证是速远不够的,因为典籍中的用例只是历代口语词汇使用总量的一小部分。一个词语在产生以後,便在当时及後代的人群中使用,用例不可胜数,只是偶然被人在书面语言中使用,有些典籍侥幸保留下来,才可能成为考证者的书证。至於大量的例证,只能在方言词汇的海洋中去发掘。我们试拿古代的词汇类典籍如《尔雅》、《广雅》、《方言》、《说文解字》来考查,每部书都有许多来历不明需要考释的字、词。清代小学家花了很大功夫考证这些词语,仍然不能做到一一落实。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没有充分运用方言中的活材料。考证汉语词语充分使用方言材料,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中华民族是历史悠久、文化传统从未中断过的民族。华语(汉语)是中华民族使用的语言,是中华文化的载体,又是中华文化的一部分。四五千年来,许多来源悠久的词语,有的在通语(上古的雅言,《方言》中的“通语”,近古近代的“官话”)中消失了,但在一些方言中还保留着。所谓“礼失而求诸野”,一切有民族特色的风俗、习惯、礼仪和语言,都是社会文化的组成部分,都包括在“礼”这个范畴中。从人类社会学的观点看来,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她的“礼”往往是很有生命力的。一种风俗,一种语言中的词语,可能在原发地已经消失了,变了,但随着民族的迁移,往往在一些边远地区还保留着。这是一个普遍规律,现在研究汉语词汇史的朋友,已经认识到这一点,这类论著也逐渐多起来,这是一个好现象。但是,方言中的词语,要经过认真的考释,才能知其所以然。因为,很多词语,字形、读音、词义,有时很难同古籍或通语中的记载挂钩。因为方言中保存的古语,也在变化。因此,考释是很不容易做的一套学问。六年前,我在《重庆方言词解·序》中曾说过这个意思。当时曾晓渝几位学友编那部书时,我曾建议把一些词语考证清楚,书名就叫“重庆方言词语考释”。我说,如果能考证出三五百条,就很不错了,後来因为急於出版,只得改了书名,用个“解”宇,意思模糊些,躲过了考释这个难关。现在蒋宗福教授的这部书就要出版了,我之所以感到高兴,正由於上述种种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