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岁月流迁,多少人世沧桑,不灭的是真理,不去的是英雄。虽然真理也有被云蔽沙埋,英雄也有气短扼腕的时候。开天辟地、孤独而终的盘古;积苇弥水、燃石补天的女娲;衔木石而口滴血、志在填海的精卫;不甘失败、弃尸荒野、枷化红枫的量尤;追求光明、逐日而死、仗化椰林的夸父……他们是神,但他们又不是神,他们不过是这个民族为了生存和发展而塑造出来的理想人格、英雄气概的化身,他们代表的是一种人格特质。饮恨赍志、自刎乌江的项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亮;精忠报国、遗恨风波的岳飞;临危受命、无力补天、宁死不屈的文天祥;卫国抗敌、身死冤狱的于谦;负帝蹈海、至死不降的陆秀夫;感震辽东,死无全尸的袁崇焕……他们不是神,但却被人们当成神圣来顶礼膜拜,因为在他们的身上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优秀的人格情操。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历史使命,一代人面临前一代不同的历史条件,前人没有权力来决定后人怎么做,后人也没有资格来妄加评说于先人。我们必须用历史的方法来看待历史。功业微巨、成败得失本不足以定英雄,人们需要继承弘扬的是对人类发展进化有益的那种精神,正所谓“薪不传,火传”。人类的历史几乎是在英雄崇拜的迷茫历程中走过来的。这种崇拜无疑地转化为一种信仰,支撑着人们的精神世界,鼓舞着人们在无法生存的条件下去努力生存,在难以发展的环境中去努力发展。而悲剧英雄崇拜则大多令人萌生一种理想主义、牺牲精神的火花。在我国最为出类拔萃的“诸葛亮崇拜现象”与“关羽崇拜现象”就是由悲剧英雄崇拜而到神灵英雄崇拜的一种典型演化。然而,不管怎么说,在历史上的种种英雄崇拜中,最具历史进步意义的还要数悲剧英雄崇拜。悲剧英雄是人类族群中一个杰出的层面,大多是理想主义和勇敢的实践精神的结合;是知难而进积极有为的典型;是世人心目中理想人格的化身;是以不完满和自我牺牲为结局的。悲剧英雄注定是悲剧人物,但悲剧人物绝非都是英雄。天道忌盈,而遗憾和残缺往往构成另一种美学境界。自古有“盖棺论定”之说,今人也时常发出为什么“死了才算英雄”的感叹,这并不足为奇。因为每一个悲剧英雄人物几乎少有寿终正寝的,大多是以生命被残暴地剥夺为终结的,它所弹奏出的生命之歌既不是人间的“玉树后庭花”,也不是天上的“霓裳羽衣曲”,而是一曲令人潸然不可复闻的“广陵散”,因而这个休止符便分外昂扬激越,具有强大的历史穿透力,在各个历史时期的人们心中引起强烈的和鸣与共振,因而也更愈令人感动。悲剧英雄的生成,首要因素是时代的塑造。太平盛世绝少悲剧英雄,舨荡之秋向来不乏忠义之士,因为时代需要什么人物,它便会塑造出来。而在悲剧英雄崇拜中最为突出的人物——智圣孔明、武圣关羽同出在三国时代。三国时代是一个悲壮的时代,是汉魏百年大混战的产物,因而不仅乱世出英雄,而且出现许许多多的悲剧英雄人物,这是历史使然,时代使然,条件使然。而更重要的是他们主观上对人生价值取向的不渝选择。“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是泰戈尔生前写下的一幅挽联,诸葛亮可当之无愧。诸葛亮的业绩无可追及,但诸葛亮的政治品德、个性人格、不止不歇的奋斗精神,与乐此不疲的敬业思想还是值得今人学习的。人的一生是短暂的,确如夏花秋叶般之迅忽,关键的是如何利用这有限的生命资源,在有生之年做得多,做得好,多有所为。诸葛亮的一生从更深远的意义上来说,为我们留下的是一种历史的镜鉴,人生的启迪。这也是本书出版的意义所在。是以为序。 周殿富 1996年12月于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