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杀令下达时，诸葛落水正在他的前厢房对着青花瓷盘，用清水洗他的耳朵。密令用朱笔写在一块白色的绸绢上，沉封在四周铸有四把象征权力和死亡的利剑的金属盒里。密令是由一个象形字或者一个符号发布的，持密令者向谁昭示密令，谁就立刻得死。这是一场发生在一百六十五年前的大屠杀，按照中国皇帝的习惯和祖传的杀人爱好，叫做满门抄斩。当累死了七匹快马，饿死了七个信使，第八个传送密令者跨着高头大马怀揣铁盒闯进江南府第后，一夜之间，富甲天下的张镇张毛从上到下便被杀得一个不留。罪名是不能公开的，所以至高无上的皇帝采用了秘密屠杀的方法，把富可敌国的张氏家族连根除掉。皇上终于能在他的龙榻上睡一个安稳觉了。入夜，皇上被噩梦惊醒，在梦里他透过眼皮看到了那个他写在白色绸绢上的字，那个字或者那个符号，如一条河流在流动时向人们显示的各种形态中的一种形态固定在他的眼皮上。他无法抬起他的眼皮，就像清醒时他被张氏家族的富有气得喘不过气来一样，现在那个形状怪异的字压得他不能动弹。于是就在他的梦里出现了另一个梦。在另一个梦里皇上问自己他是否是在做梦。另一个梦说如果他能说出美丽的大漠公主楼兰不是葬身于沙海，而是被她眼里一滴即将干涸的泪水淹死的，那他就不是在做梦。这个梦又说，如果他的眼皮看到的不是河流，也不是一个象形汉字，而是某种印记，譬如：一个小孩的脚印，那他就是在做梦。皇上醒了，就在那一刻，他醒了。他是被一种无名的恐惧吓醒的。梦有六梦之说。六梦者：正梦、噩梦、觉梦、寤梦、喜梦、惧梦。圣人无梦，皇上不是圣人，岂能无梦。皇上以他敏感和脆弱的神经推断，这是一个噩梦。他的梦告诉他张氏家族一定有一个后代没有被除掉，因为他画在白色绸绢上的密令，正是一个小孩的脚印，这是他和江南府的约定，见脚印就见血刃，一个不留。现在这个脚印从白色的绸绢上走了出来，进了他的梦，停在他的眼皮上，说出了一个他从未做过的梦。白天，在温暖的阳光下，皇上又睡着了。他找来了占星家和宫中一位资深的史学家，要他们各自说出一个关于梦的故事。占星家先开口，他说说梦的故事必须闭上眼睛，不知皇上能否赐与他这个权利。是上应允。占星家的故事是这样的：某衙门有两个听差，一个叫胆大，一个叫胆小。一天，胆大和胆小办完差事，躺在长廊下休息，渐渐就睡着了。后来，胆小做了一个胆大的梦，胆大做了一个胆小的梦。醒来时，谁也不提做梦的事，因为胆小怕他做的胆大的梦，会招来胆大的毒打。胆大则担心他做的胆小的梦会引来胆小的讥讽。两人各自回家，一人打了一壶酒，酒足饭馆，躺下就睡。睡着就做梦，梦里胆大又做起了胆小的梦，于是胆大就问胆小，我在梦里梦到你在做我的梦，为什么不告诉我，胆小说因为他胆小他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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