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断:热凭静胜暑日炎炎,人皆苦热,古今都是一样的。古人用毒日、(左为“火”右为“辱”)暑、烦蒸、炎燠等丰富的言辞形容暑伏天气,更有“火伞当空”、“大火飏光”之类的比喻,足见暑热之威,着实令人头痛。清代有个士人,病暑气急,想登雪山浴冰而不可得,遂把一块雪白的玉石置榻之左,名为“雪山”,又把一只盛满清泉的白瓷缸置榻之右,名为“水井”,终日坐卧其间,只觉暑气消去,凉境渐来,仿佛真是登雪山而浴冰井。这个故事也许有人听了要发笑,以为此君不过是文人痴病发作,遗人一则笑料而已。其实不然,这种想人非非的消暑法,在今天可能会找到科学上的根据。事实上,另一种精神胜利法即所谓“心静自然凉”,似乎信者更多些,所以也就成了大熟话。不过,真要以此抗暑,恐亦非易事。宋人叶梦得《玉涧杂书》就有个记载,说是欧阳修曾问宰相杜衍如何御暑,杜衍回答“唯静坐可以避暑”,但书中随即指出:“能为此见者几人乎?”所说的静坐,“静”指的是精神,“坐”则指坐姿。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国外流行“超觉静坐”,据说源于印度学术界倡导的“创智科学”,简称TM(TranszenclentateMeditation,意为超越一切,凝神静坐),其方法是指按一定的要求闭目凝神静坐,逐步达到入静、忘我的状态。杜衍的静坐,方法似同,但其渊源则出之中国。如《管子》云:“能止能静,而后能定,定在心中,耳目聪明,四肢坚固”,《大学》云:“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气功大概就是从静坐中发展出来的(气功在日本即称坐禅)。汉元帝时,汉中王仲都,“时夏大暑,使曝日坐,又环以十炉火,不言热而身不汗出;又能忍寒,于盛寒日,令袒衣,载以驷马,于昆明池上绕水而走,御者厚衣狐裘甚寒,而仲都独无忧也”(见桓谭《新论》),他显然已达到了气功的高深境界了。静坐看来要讲究点气功方法,倘不是训练有素,暑气中打坐者一时半刻静不下来,反而心生浮躁,汗也就出得更多。大诗人陆游在《夏日》诗中就很无奈地说道:“暑用酒逃犹有待,热凭静胜更无方!”热凭静胜,在古人看来,是对付炎炎暑热没有办法的办法之一。(点击小图看本章插图)本书前言何小颜先生的《早慧的文明》一书,是用笔记体写成的介绍中国历史文化的作品。全书近百则,内容广泛,涉及神话、哲学、饮食。物品、技艺、花卉、动物等方面,从中可以看出中国历史上丰富多彩的世态风物与民俗人情,并着重指出不少文明的创造制作,中国常遥遥领先于世界各国,故取书名为《早慧的文明》。本书不但内容丰富多彩,而且力求有新意,避免与前此重复雷同;写作方式除叙述介绍外,还带有议论考辨,显示出著者相当深邃的功力与识见,使人读来不但感到趣味盎然,而且为著者的功力与识见所折服。它是一本熔知识性、趣味性于一炉的好书,不但可以使读者开阔眼界,丰富中国古代的文化知识,而且有利于培养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小颜先生没有进过常规大学,自学成才。长期来他广泛阅读有关中国古代文史的典籍,具有十分丰富的历史文化知识,在阅读过程中兼综博采,考辨比较,常有心得。已有《花与中国文化》等著作问世。收集在本书中的篇章,是他多年来在编辑工作之余写的,其中一部分已在《文史知识》、《历史大观园》、《解放日报》等刊物上发表过,受到学术界的注意。现在把它们结集起来,实为快事。对于这样一位勤奋有为的中年学者,我表示由衷的敬意。中国古代评述、考辨历史文化的笔记体著作,源远流长,数量繁富,汉代已有应劭《风俗通义》、崔豹《古今注》等,至宋代尤趋发展,如沈括《梦溪笔谈》、洪迈《容斋随笔》等尤为杰出,为后人所重。以后各代笔记繁多,名著选出,成为子部杂家类著作中的重要部分,也是研究中国古代文化知识的一个宝库,其中不少优秀著作,迄今仍是文史研究者的重要参考书。小颜先生此书,以短小精悍的笔记体评述、考辨多方面的历史文化现象,富有新意和创见,可说是继承了中国古代优秀笔记的好传统,为笔记宝库添砖加瓦,是值得称道的。王运熙2002年3月于上海寓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