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写了十九位老师:德高望重的校长陈望道训示:单单罗列材料,不是研究。系主任朱东润告诫新生“中文系不是培养作家的”,“作家不是中文系培养的”。蒋天枢先生上第一堂课,要每个学生写份履历,“在我的箱子里,至今保存着我教过的历届学生的履历。我一直记得他们,他们也一直记得我……”张世禄先生授课,板书工整漂亮,东写一个字,西写一个词,一节课讲完,黑板上是一篇完整的笔记。刘季高先生讲宋词,没讲义,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纸片,用苏北口音抑扬顿挫地吟诵。不过,《臆说前辈》并不只是为了细说复旦这些著名教授的讲课风采,“牵动我记忆的始终是那些如嚼菜根的苦涩”,“从一代学人经历的坎坷和我们后辈对师长的追念中,可以引出多少可怀、可思、可叹、可悲的教训啊!”比如刘大杰先生,因为在“文革”中修改《中国文学发展史》,被指缺了骨气。四益先生有许多地方写到刘大杰:1965年,毛泽东在上海召见刘大杰,说他读了《中国文学发展史》,觉得“有些问题讲得不对”,并同刘大杰上下古今谈了许多文学史上的问题,萌发了他再次修改文学史的念头。及至“文革”,刘大杰用“儒法斗争”来解释全部中国文学史,曾有人劝他:“你这样做,身后怎么过得去?”他回答说:“我不这么做,现在就过不去”,“相逼甚急。”对于这位老师,陈四益批评他过于看重名位,易于趋时,但也同情他“在许多人靠整垮别人,甚至整死别人来铺设自己晋升的阶梯时,对一个违心修改自己的著作以求苟全的学者,又何必苛求呢?”进而提出“如果我们真的造成了允许百家争鸣的空气,如果没有那种逼迫学者改变自己学术见解的政治氛围”,刘大杰这样的悲剧会出现吗?比如对赵景深先生,读过鲁迅的我们,总是有点“鄙视”的,因为鲁迅先生曾经尖刻地批评赵先生将“银河”翻译成迢迢“牛奶路”。而在陈四益的《记忆中的赵景深先生》一文中,我们读到,“陈子展先生(中国文学史家,1933年起任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笔者注)以湖南人的耿直贸然说道:‘赵景深的英文是自学出来的,没人给官费留学。’鲁迅听后默然,再不提‘牛奶路’的话头。”“文革”中,在一次“学习”会上,有人追问赵先生为什么只有中学学历而能做到大学教授。换在今天,这或许是一个友好的询问自学成才的提问,而在那个是非颠倒的年代,却是一个怀疑人侮辱人的问题,和善的赵先生以令人心酸的黑色幽默回答:“学历是我伪造的。假文凭很容易做...[更多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