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百感交集的作品。历史与生活,理智与情感,动荡与宁静,热烈与温柔,欢笑与泪水……在这部作品里熔于一炉。读《三生三世》,看一个一生漂泊的华裔女作家,如何在异乡的鹿园里,面带微笑,怀抱岁月沧桑。我觉得那是一个苍凉的姿势,更是一个动人的姿势。为什么叫《三生三世》?中国人活得太不容易了,别人只能活一生一世,而中国人一生就得经历三生三世的试炼和痛苦。也算福气吧。看了她的书,你为她哭还是为她笑?你为大家哭还是为大家笑?当一切都化为陈迹以后,还有文字,还有书。聂华苓、安格尔和我们都活在书里。毕竟有那么多中国同行在华苓的依阿华山坡上,一个叫做渡埠客街的家里,度过那么美丽和快活的时光。那样快乐的时光并不是常常能够得到的。“安格尔教授OK了一声,把车转向右方的碎石子路。他的爱女儿是有名的。他曾经为两个女儿写了一百首十四行诗,出版了一个单行本《美国的孩子》(American Child)。莎拉爱马,他以一百五十元买了一匹小白马。莎拉要骑马参加爱荷华大学“校友回校大游行”,父亲巴巴地去二十英里外的俄林(Olin)借来一辆拖车,把小白马载在拖车上,运去游行的广场,因为公路上是不准骑马的。可是父母老后,儿女是一定分居的。老人院的门前,经常可以看见坐在靠椅上无聊地晒着太阳的老人。这景象在中国是不可思议的。我曾看见一位七十五岁(一说已八十)步态蹒跚的老工匠独住在一座颇大的空屋中,因而才了解佛洛斯特(Robert Frost)《老人的冬夜》一诗的凄凉意境。不过那次的游行是很有趣的。平时人口仅及二万八千的爱荷华城,当晚竟挤满了五万以上的观众——有的自香柏滩(Cedar Rapids)赶来,有的甚至来自三百英里外的芝加哥。数英里长的游行行列,包括竞选广告车,赛美花车,老人队,双人脚踏车队,单轮脚踏车,密西西比河上的古画舫,开辟西部时用的老火车,以及四马拉的旧马车,最精彩的是老爷车队;爱荷华州全部一九二〇年以前的小汽车都出动了。一时街上火车尖叫,汽船鸣笛,古车蹒跚而行,给人一种时间上的错觉。百人左右的大乐队间隔数十丈便出现一组,领先的女孩子,在四十几度的寒夜穿着短裤,精神抖擞地舞着指挥杖,踏着步子。最动人的一队是“苏格兰高地乐队”(The Scottish Highlanders),不但阵容强大,色彩华丽,音乐也最悠扬。一时你只见花裙和流苏飘动,鼓号和风笛齐鸣,那嘹亮的笛声在空中回荡又回荡,使你怅然想起司各特的传奇和彭斯的民歌。”——摘自余光中《左手的掌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