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册子我看了大样之后,觉得真开心。有关我的那些文字材料,其实并不怎么样,经过卓雅女士的心思和她精彩摄影作品的抬举,就变成连我自己也飘飘然起业。这都教我想起一个笔话:一个人有张破椅子放在家里碍事,便送到拍卖行去拍卖。拍卖员把这张破椅子淋淳尽致吹捧一番,弄得首先感动的意是这位原来椅子的主人。高高兴兴买回了这把椅子。这人当然像我——黄永玉本书前言2000年1月,《沈从文和他的湘两》一书的图文稿样编辑校对完毕,交由上海文艺出版社付梓之后,按理说应长长舒一口气,好好放松一下紧张疲劳了几个月的身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心好像被某种东两驱使着,有些兴奋,有些躁动,总觉得要赶紧做点什么才好。人分明在清理前段时间弄得一团糟的书房,心又恍恍惚惚游走到湘西去了……当我再次展读黄老为《沈从文和他的湘西》所作的序时,突然眼前灵光一闪:何不接着出一本《黄永玉和他的湘西》呢?地处偏远的凤凰县,在同一个世纪出现了沈从文、黄水长叔侄两位声震中外的艺术家。这一方水土,到底蕴含了何种特殊养分,才能孕育如此传奇富丽、登峰造极的艺术人生,难道不值得我们不断从历史、地理、人文和艺术的角度来挖掘探究吗?有人说沈先生是水,黄先生是火。我却认为两位先生之间并无如此之大的差异,他们一个是中和宁静的深潭山湖,一个足激情澎湃的湍流瀑布,虽形式上各不相同,但都是同质同性的水,那么一致地体现着湘西人的秉性——如水的秉性:清澈、柔韧、灵动、深邃。他们都少小离家,却都对故乡怀着近乎崇拜的迷恋,做着永远做不完的故乡梦,都将思想和艺术的根系深植于故土之中,源源不绝地汲取能量和灵气。从沈先生的“我的写作稍稍异于同时代作家处,在一开始写作时,取材的侧重在写我的家乡,我生于斯长于斯的一条延长千里水路的浅水流域”,到黄先生的“在外面把本事用完了,又回来检~点”,都毫不掩饰地道出了艺术创作与故上乡情血脉相连的关系。然而,他们之间毕竟存在着辈份之隔,年龄之差,性格之异,情趣之别,加上所处的时代和人牛历程不问,湘西这块神秘的上地,必然在他们胸中孕育出不同华章,从他们笔下描绘出不同的画卷,也正因为如此,才让诗魂不散的湘楚之地,沉寂了两千多年之后,又相继开起两颗耀眼的星星,为后世留下相映牛辉的艺术瑰宝。回当我将打算出一本《黄永玉和他的湘西》的想法提出来与上悔文艺出版社商量时,得到了积极反响,仅凭一个书名,就与我敲定了出版意向,并且约定了文稿日期。这对我既是鼓励又施加了压力,不得不马了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繁复的工作中去。我对这本书的基本构想是,既要与《沈从文和地的湘西》一脉相承,又要在形式和内容上有新的创意和突破,从一开始着手准备时,我就煞费苦心地朝着这两个方面去努力。初步方案拟定之后,我到北京黄光牛家征求意见。“有意义吗?”黄光中间。我说,有意义的。沈先生描写的足二、三十年代的湘西,而黄先生从二、三十年代之后一直到现在,是时间和历史的延续;从风格上说,沈先生将湘西的灵异隽秀呈现给世界,而黄先生则是将它的雄奇与瑰丽表达出来;另外,沈先生是以他的具有魔力的文字感染和打动人,而黄先生则足调动了多种艺术手段,有文学、绘画、雕塑,甚至还有说不洁的独门绝艺…黄先生又说他作品中描写湘西的文字恐怕不够。我将摘录的文字卜片拿出来,他面带微笑地翻看着,我知道,他这一关已经通过了。从小喜欢画画,对湘两,对沈从文无比热爱的我,自然非常敬重和关注黄永玉先生,凡属他出的书,有关他的新闻报道乃至小道消息邮格外留念,时而为他高兴,时而为他担心。在湖南省艺术馆从事摄影工作时,虽有几次走近黄先生的机会,然而生性腼腆个善交际的我,只能通过摄影机镜头与他对话,拍完就走。说实话,黄先生在我眼里心里,有由一样的威严与高大,只能仰视和远眺。有幸和黄老给识,还得感谢《沈从文和他的洲出》这本书哩。出版社的意思要我请黄老作序,我当然巴不得如此,却不敢抱太人希然。这么大名气的人,成天会有求的,不可能有求必应吧?但个试一下又不甘心,几次鼓起勇气中起话筒双放下来,还是觉得写信妥当些,可选些照片一并寄去。信邮立后久久个见回音,心也随着一天天往下沉。正在这时,一位朋友去黄先生家作客提起这事,黄老说,他挂收到过。份这样的邮件,但没留下洋细地址、电话,不知如何联系。我竟如此认真地做了一件糊涂事!我兀法描绘收到黄先生用精湛的毛笔手书的题为《镜头里的沈从文和他的汀西》序文时的激动心消。我知道当时他上赶着筹备在北京美术馆主办的大型个展,百忙之中抽时间为我这样一个无名之辈作序,真让我受宠特惊。后来,随着本书的进展,和黄先生打交道多了,对黄先生的为人有了较深的了解,与沈先生的“心如烈火面貌若止水”相比,黄先生交多了一分湘西人特有的率真与旷达。而自称为“文化的流浪汉”的他,在乡上情绪上,更将这种率真与旷达发挥得淋漓尽致。到了晚年,思乡之情日烈,有时一年问乡数趟。与人谈及家乡时,推崇赞美之情总是溢于言表:“我们家乡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凤凰是世界上两座最美的城小之一”。基于这种信念,当他知道“全国百座历史文化名城”家乡榜上无名时,到处奔上呼号,硬是将风凰县挤了进去。准提庵是县城里一成年代远久的寺院,两年前维修时,黄老冒着严寒返乡,为它塑了一尊造型典雅奇特的观音像,并在院内的墙留下一幅精美绝伦的壁画。难以想象,一位年近八旬高龄的老者,如树能于短短时间之内完成这样巨大艰辛的工作!据说,黄老作壁画时已经开始腹泻,直到拉出血来,还在坚持不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