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最优秀的工匠之王,就这样以他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传奇生涯,他带着最伟大的海船秘密,永远地沉入了海底。这是一个受到所有水手诅咒的日子。海面上一丝风也没有,天气燥热如同火炉,空气如同沉重的铁锤静止不动。就在这个不吉祥的天气里,一艘白色的三桅方帆船停留在南部非洲东海岸一处僻静的港湾中,它的白帆有气无力的垂落着,仿佛是一只筋疲力尽飞不起来的巨鸟。一只小船从船尾放了下来,破开如镜子一样平的水面,向陆地划去。水手们挥动手里的长桨,那些丑恶的丛林让他们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虽然阳光如同火焰一样烧烤着他们赤裸的背脊,他们却宁愿得日射病也不愿意进入到那片阴森森的丛林中去:水手总是喜爱咆哮的蓝色大海胜过喜爱陌生的不友好的陆地:同理,他们宁愿在布满沼泽和毒雾的丛林里跋涉,面对丑陋的毒蜂和杀人蟒蛇,也不愿转身面对那位更加丑陋的史翟文生船长:水手总是喜爱冒险或者劳累至死也胜过喜爱他们的船长。此刻,这位出身利物浦配剑贵族世家的船长高坐在小艇的舷尾,姿态高雅犹如冰岛海边出没的著名海象,那肥厚的嘴边翘着连髻的胡子,就好象放错了位置的鞋刷。他用四分仪装模作样地测量着。虽然从昨天到现在,他已经反复测量过六次,但在粗俗的水手间操作这种仪器让他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他倒不在乎多来几次。"好了,分毫不差,正是地方。"他喃喃地说(同样的,这句话他说过了六十次)。"弗兰,"他喊道,"让他们准备好登陆。"水手长弗兰是一名强壮的光头汉子,他是一名非常称职的水手长,要说有什么不好的话,就是他太忧郁了,而忧郁并不能让人成为英雄人物。此刻他用忧郁的眼神责怪似地看了船长一样,吆喝着手下十四名精干的水手。在距离岸浪线一链的地方,他们升起了桨,一起望向前方。眼前的丛林就仿佛一头突兀的饿兽,把纠葛藤蔓和毒刺草的矮树丛一直挤到了海滩尽头。"看。那是什么?"一名水手突然抓紧了手里的桨,喊了起来。他指着丛林里头,船上的人一起往前探头看着,都惊慌失措起来。其实他们什么也没看到。天空中看不到一只鸟的影子,海里看不到一条鱼的痕迹。依旧没有一点风,空气里却有股奇怪的凉意,附着在他们的背上和脖子上,阴气森森不散。"我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在那里移动,"那名看到了什么的水手指手画脚地强调说,"非常大,像山一样高:"绿得发黯的丛林在强烈的阳光照耀中投下了错综复杂的黑色阴影,在某些地方,那些高大的树冠,没有风,却在奇怪地摇曳。一股奇怪的云气好象从地底深处冒了出来,蜿蜒在丛林上,凝聚不散。在弗兰的大声责骂下,水手们重新操起了桨,小艇又开始往前滑行了起来,但他们船上还有一个赤裸上身的桨手没有动弹。那是他们雇佣的非洲当地的黑人向导,他死盯着那团云气不放,黝黑的脸上画满了恐惧。他惊慌失措地用东非的当地土话嚷了起来。"他在说什么?"史翟文生船长不满地问水手长,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时刻不要忘了我们是英国船:在我的船上,:绝对,不允许:使用这种野蛮的声音说话。"水手长弗兰看了看那名向导不文明的涂满了花纹的黑脸,看了看那家伙脖子上挂满的骨头饰物,遗憾地说:"先生,他只被我们雇佣了几天,大概还没学会英语。""那好吧,该死的,你至少告诉我他说了什么?""他说:'不,不要去。'他说这儿是死城,每一个进去的人都无法活着出来。他希望我们不是要去那边。""这些该死的土人,他们活该死在那,"船长的嘴角没心没肺地抖动了几下(他把这几下抖动称之为笑),"可我们是英国人,没错,告诉他,我们:就是要去那个方向。"他亲自瞪起眼睛,盯着那个做怪的土人,用非常慢的语速喊道:仿佛这样他就能听懂英语:"听着,你这个大狒狒,我们,就是,要去那个地方。继续前进,否则:我就剥了你的头皮。"他用左手揪住自己为数无几的头发,然后用另一只手掌做势在头发根的位置划了一下,如雷般喊道,"剥掉,懂吗?"那名黑人骨碌碌地转了一下眼珠,大概是懂了。因为他疯狂地摇着头,然后突然把手里的桨往海里一扔,跳入海里,像一条梭鱼一样游得远远的。"我靠!"史翟文生船长揪着自己的头发,目瞪口呆地坐在船尾,看着那名黑人窜上了岸,甚至没有甩干身上的水,像被鬼追着一样一道烟地跑远了。"弗兰,"好半天他才醒过神来,叫道:"他的工钱什么时候领的?下星期吗?那就不用管他了。回去告诉帕布洛先生一声,把他的名字从工资单里划掉:还有,今天的晚饭少做一份。""遵命,先生。"弗兰闷声闷气地回答到,此刻他的额头显得更加忧郁了,"好了,小伙子们,继续前进。"史翟文生船长坐回原座,更加多疑地盯着他眼前这两排起伏的背脊,做为一名受过严格训练的探险家,他死也不打算告诉他们他打算寻找什么,他怀揣着多大的秘密。此刻,这个秘密确实就藏在他的怀里。那是一本破旧的航海日志。为了抢夺这本日志,有三个人的尸体沉没在了都柏林那冰冷的黑色海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