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桂花遍地开》以江淮地区抗日斗争为背景,展现了一幅波澜起伏的战争画卷。作者站在历史的高度,以独特的视角,审视博弈双方的历史状况,透过两军对垒、兵戎相见的硝烟,正视两个民族、两个国家政治、经济、文化、历史传承的差异,力图使作品从对那场战争的种种概念化和模式化的片面理解中脱颖而出。徐贵祥在这部作品中,写了沈轩辕这样一个奇异的主人翁:他既是我党地下工作的领导人物、又是临危授命的陆安州行政专员兼少将警备司令。为完成大计,他又以有学识有尊严的江南儒商身份和才干赢得日军松冈大佐的信任,担当起陆安州汉奸政权的市长。而沈轩辕暗中的助手、汉奸武装桃花坞自卫团头子方索瓦更是“特别”,他“缘于信仰深处”的“汉奸”表现,既对自诩深谙中国人心理、欲“以中国人治中国人”的松冈之形象做了铺衬,又让读者看到了一个更精彩绝伦的“卧底”英雄。在沈轩辕们施展雄才团结组织群众、分裂瓦解敌人的努力之下,终于形成了国、共、伪、匪、民各方齐心抗战的形势。在这里,以往基于意识形态的功利叙事被提升到更高的视角,却从更深层次接近了历史的真实;而长期以来被阶级观点简单化了的中国社会阶层意识形态的复杂性,在这里得到了细腻的考察与表现。如果说沈轩辕这个人物在第二次国共合作、形成全民族统一战线的特定时期的确有着扎实的生活依据,方索瓦的故事似出自新四军历史上一个“假投降”的真实事例———的话,倒不如说沈轩辕们是徐贵祥在历史罅隙里精心选择和打造的一个传奇。借着这些特殊的人物,徐贵祥实现了将全体中国人放在一个既斑斓多彩、又令人振奋的平台上亮相。《八月桂花遍地开》的第二个特点,就是努力写好我们的敌人,即写得像、写得真、写得深。陆安州驻屯军司令官松冈大佐,对中国传统文化之熟悉超过了很多中国人,他平日放下军刀、穿着中式绸衫在驻屯的陆安城里散步,访问当地士绅,与他们谈论宋词或品茗。他需要身边的奴才式的中国人,但他内心里轻视他们;他更“需要同体面的、有主见的,有民族自尊心的中国人交朋友”,遭到夏侯舒城这样不卑不亢的中国人的讥讽、贬薄,不仅没有让夏侯舒城“死啦死啦地”,反而对其愈加恭敬。这个酷爱中国文化的日军大佐,又是最残酷而忠实的军国主义信徒,一些看似不搭界的东西在这个“鬼子”的灵魂中是浑然统一而不是机械的拼合,他的种种“异样”举止都是符合其人格心理、精神信仰和现实政策的。徐贵祥像一个着迷的“试验者”,在这部小说中有名有姓地写了十余个不同层次的鬼子,从派遣军司令官、驻屯军联队长、尉官到下士官和普通“召集兵”。除松冈之外,更通过对“干部候补生”荒木和二等兵岩下研究式地精心塑造,让人看到了为“武士道”精神极端异化及尚在人性边缘挣扎的两个典型形象,其扎实饱满的笔墨让接触过前来中国谢罪的日本老兵并研读过多种日本老兵战争回忆录的笔者,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叹服。徐贵祥偏爱八月桂花这个主题意象,那些漫山遍野的小花儿看似细碎,却呈燃烧状怒放着、芳香着,蕴涵着无穷的力量。徐贵祥“渴望自己的良知、自己民族的血液、自己作为一个人的责任感,能化作这八月盛开的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