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另一个世界在中国,有一所大学,它的名字叫北京电影学院。北京电影学院是中国惟一一所综合性电影大学。 北京电影学院1950年创办。“文革”期间,电影学院一度停办。据说是因为“四人帮”的干扰,当然,也有人说不是。1978年,电影学院恢复招生。世界最著名的电影刊物——法国的《电影手册》,将北京电影学院恢复招生作为世界电影百年历史中的一个重要事件。 北京电影学院虽然不似中国的北京大学、清华大学那样,在中国乃至世界名声显赫,但是,电影学院也是一所值得骄傲的学校。 首先,电影学院研究的对象是电影。今天的时代是视听的时代。按照人类文化学划分:西方20世纪60年代之后、中国70年代之后出生的人为“视听的一代”。中国城市调查统计报告表明:进电影院看电影,拥有数百张上千张电影VCD、DVD,是中国城市中青年家庭的重要生活方式。其次,电影学院培养了中国电影创作人员的骨干。从这里,走出了无数优秀中国电影人,从这里,走出了陈凯歌、张艺谋、贾樟柯等世界级电影导演。世界上还没有一所电影大学培养出如此多的世界级电影导演。 北京电影学院有许多系和专业,不同专业的学生学习的课程不同。但是,有一门课是全院学生一起上的,它的名字叫影片分析课。 影片分析课是一个拼盘课,授课教师是电影学院各个系的教员,他们从不同专业的角度读解电影。他们中的一些人是电影学院响当当的人物。如谢飞教授、郑洞天教授、张会军教授、谢晓晶教授。 在电影学院,如果间学生最喜欢的课是哪一门?他们会毫不迟疑地告诉你:影片分析课。影片分析课是北京电影学院一道独特的风景。一位电影学院的教师曾经这样热情洋溢地描述影片分析课: 影片分析课犹如一个舞台,电影学院的教员们轮流台上一番表演。我觉得:影片分析课更像一个擂台,无数教员英姿勃勃屹立台上,神采飞扬地向学生们推荐:自己喜爱的影片,宣扬自己迷恋的导演,倾诉自己对电影的理解和热爱…… 我是电影学院的一名教师,我也是影片分析课的一名教员。时至今日,我仍然为自己能成为一名教师而庆幸和骄傲。“坦白地讲:这并不是出于一个人身为园丁的觉悟。 就像有些人会迷恋于某些事物乃至麻醉品一样,我实在是陶醉于讲台下面学生们那一双双殷切的目光。那是一张张青春美丽的面容,那是一个个滚烫灼人的灵魂。”(《荣誉》前言,苏牧著,中国电影出版社2000年出版)同时,我为自己今生今世与电影相遇,成为一名电影人,而欣慰和幸福。因为,我实在是迷恋银幕上的那个有时很近,有时又很远的闪烁着绚烂光彩的世界。一个聚满人的硕大房间里,灯光暗了下来。人们安静下来,房间安静下来,世界安静下来。你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一道五颜六色的光束喷薄而出,打到房间前方那面巨大雪白的墙上。于是,就是在那面墙上,草木动了起来,山野动了起来,街道动了起来,人动了起来……俄人让·爱浦斯坦在他著名的《你好,电影》一文中,这样谈到他看电影的感受:你心中的苦痛仿佛伸手可及,如果我伸出双臂,我会触碰到你,我会感到难过和不安。我悉数着你根根痛苦的睫毛,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你泪水的滋味……从来没有一个人的脸,像你现在这样贴近我的脸……我曾经对我的学生讲:对于生命,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或者说,我怀疑生命的过程和含义。可是,有时候,有的看电影的时候,我会觉得有一只手轻轻地穿过我的衣饰,我的肌肤,我的胸膛。它进入了我的身体。它在我的心头轻轻一触。倏然,心头麻麻地发酸,眼泪就落了下来。就是在这一刻,我体会到了感动。就是在这一刻,我感觉到了温暖。就是在这一刻,我感受到了幸福。就是在这一刻,我才觉得生命的值得和有意义…… 这就是所谓的“近”吧。 记得一次在电影学院上课的时候,我们分析艾伦·帕克的影片《鸟人》:傍晚时分,茫茫海边,大海与蓝天一片蓝色。影片的主人公“鸟人”和他的好朋友艾尔来到海边。“鸟人”在那海天一色、一望无际的蓝色中,伸展双臂,振振欲飞。后来,“鸟人”真的为自己做了一对翅膀。他从高高的山顶一跃而下。………… “飞”。在我们这个人格撕裂、私念膨胀、物欲横流的世界中,一个孩子,伸开翅膀(双臂),他要——飞。 我难过了起来。我向同学讲起了我的一次“经历”:数年前的一天,我带着一个摄制组从重庆乘船沿长江顺流而下。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天近傍晚,船近宜昌。因为众多的旅游景点已过,曾经喧闹的船尾后甲板空无一人。我独自一人站在空空的甲板上。我看着远去的长江和夕阳。 长江辽阔,夕阳火红。夕阳一点一点地往下落着。夕阳一点一点地往下落着。就是在那么一个瞬间,夕阳落入了长江,长江吞噬了夕阳。火红的夕阳和长江融为一体。于是,长江变成了红色,长江燃烧了起来。熊熊燃烧的长江中,一叶小舟悠然而来。小舟之上,一位古人卓傲而立。他长发冉冉,他白衣飘飘。 ………… 就在这样一个傍晚,就在这样一个场景,就在这么一个我生命中的时刻,我穿透了时空,我跨越了人间和冥界,我走过了千年……我激动不已。 讲完之后,同学们呆呆地看着我。同学们的目光有些发空,好像没有了焦点。有些同学则向我友好、善意地笑着。他们的目光,与其说是在看着他们的教师,还不如说是在安慰一个年幼的孩子。这就是所谓的“远”吧。 制作者都是值得我们骄傲的前辈和同行。这些影片或者异峰突起,光彩夺目,或者精雕细琢,百炼成钢。当然,“电影课堂”的最终目标不是一部具体的影片,而是由无数影片组成的“电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上课的铃声敲响了。我走上了讲台。我有些激动。因为,我看见了你们。你们的目光很温暖。苏牧2004年初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