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开卷曾提到英国国内有几种文化相互激荡又彼此吸收,同样情况也见于现代英国与外国文化的关系。虽然总的说来,英国是对外国文化开放的,诗人则有或迎或拒的不同情况。拒也不全是坏事,它促使诗歌更有本土的根基,更深刻,但是长期内向则又产生狭隘的岛国气。迎而又拒,拒中有迎,这才能使诗歌健康地成长起来。纵观英诗全局,似乎它是能够把内面和外面两个世界的优点都收归己用的。文艺复兴与浪漫主义两个时期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有这个结合。当代世界情况远比过去复杂,经过现代主义对西欧和美国文化的大开放,英诗似乎又开始内向,写身边琐事,写心头烦闷,但现在已有迹象,它在增强历史感,响应外来的呼声。一个相联而难决的问题是诗歌语言。诗人使用语言最精又最大胆,而对眼前的语言情况经常不满意。英国历来就有对“诗歌用语”的争论,从浪漫派起更为尖锐。华兹华斯要求以“人们真正用的语言”入诗。济慈从弥尔顿式的倒装句法转向纯净的北方英语。现代派艾略特依靠美国口语诗传统,要求“纯净部落的方言”。苏格兰的麦克迪尔米德追求“一种能尽各种功用的语言,它有一种奇妙的透彻,又有火光样的品质。”更近的东尼·哈里逊也要“吞下父亲们的火一样的语言”,用它去“点燃多少代压抑着的沉默”,并说即使他的声带被烤焦,“也将有火焰不断地唱歌”,这是把诗歌语言同为受剥削的“哑巴”们仗义执言的责任联系起来了。可见问题不仅是文言白话之分,白话也不仅有舞台式与街头式之别,而还有阶级问题、意识形态问题。多数英国诗人当然是不管这一套的,但他们也每天面临选择什么样的语言的问题。争论的好处之一是英国的诗歌语言没有长期停滞过,不仅平时是流动的,而且每逢一个大的诗歌运动,总以刷新诗歌语言为其前奏。以后的情况将如何?一个新因素已经出现,即欧洲一体化的进程在加快。英国国内是有不少人对此反对的,但未必能抗拒历史潮流。英语诗原来起自北欧,家当不过一二首史诗,现在已成为世界诗坛上一支强大力量,又回到欧洲的怀抱,会出现什么局面,这将是世界上所有的诗歌爱好者怀着兴趣注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