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1555—1636),字玄宰,号香光,别号思白,明代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今属上海市)董家汇人。生于嘉靖三十四年(1555)一月十九日。十七岁时,他参加松江府会考。当时他写了一篇很得意的八股文,自以为准可夺魁,谁知发榜时竟屈居堂侄董原正之下。原因是知府衷贞吉嫌他试卷上的字写得差,文章虽好,只能屈居第二。此事使董其昌深受刺激,从此他发愤学习书法。开始他以唐人颜真卿《多宝塔帖》为楷模,后来又改学魏、晋,临摹钟繇、王羲之的法帖。 经过十多年的刻苦努力,董其昌的书法有了很大的进步,山水画也渐渐入门。 万历十七年(1589),董其昌终于考中进土,并因文章、书法优秀被选为庶吉土,人翰林院深造,这一年他三十五岁。 在研习经史之余,董其昌与同僚诸友切磋书画技艺,纵论古今,品评高下。又从韩世能那里借阅晋、唐、宋、元法帖宝绘,心摹手追,有时废寝忘餐,因而学问大进,开始在京中有些名气。 在家乡,董其昌筑“来仲楼”、“宝鼎斋”、“戏鸿堂”、“画禅室”、“香光室”等,牙签玉轴,左图右史,置身其中,著书立说,探究古今书画艺术。他不遗余力地搜集王羲之、王献之、谢安、桓温、赵估、米芾诸名家法书,于万历三十一年刊刻《戏鸿堂法帖》行世。病休松江时期,他正值四十余岁的盛年,广闻博识,采集众长,悠居林泉,心闲手熟,创作了《葑泾访古图》、《鹤林春社图》(图5)、《浮岚暖翠图》、《神楼图》、《西湖八景图》、《溪回路转图》等许多描绘江南风光的著名山水画。崇祯十年八月,他在松江寓所逝世,享年八十二岁。后来葬于吴县(今属江苏)渔洋湾董氏坟茔。清顺治元年(1644),南京南明福王政权以董其昌书画成就与元人赵孟俯相类,授予董其昌与赵孟俯相同的谥号“文敏”,后人因此把他称作“董文敏”。董其昌提倡“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而他几落几起、仕隐两兼的复杂人生,与多方面的才艺,正好为他这句话作了完善的诠释。他那丰富的学养在诗文书画创作上结出了硕果。董其昌的诗清丽自然、朴实明快,大多是描写自然景色和寻胜探幽之作,流露热爱祖国河山和抒发向往林泉的感情,寓以出世无为的思想,和他的避免政治纠葛的品行相一致。收入《容台诗集》就有数百首,此外还有不少五言律、七言律散见于题跋、书札中。这些诗虽率尔而成、传情而发,却词工韵险,直抒己意,意味隽永,有婉约之美、疏宕之雅,给人以超尘脱俗的感受。 董其昌还是文章的高手,与陶望龄齐名;随笔、游记、墓志铭、书序,常常是记事、抒情相得益彰的佳作,钱谦益评其作“温厚中有精灵,潇洒肃恬”,而“平淡自然”。董其昌尤精于品题,跋文洋洋洒洒,往往一气呵成,风流蕴藉,恰到好处;有时三言两语,亦妙趣横生,似画龙点睛,耐人寻味。如跋赵孟俯《鹊华秋色图》云:“有唐人之致去其纤,有北宋之雄去其犷。”这些文字大多收入《画禅室随笔》、《容台文集》、《容台别集》等书中。 丰富的学养,多方面的才艺,为董其昌的书画创作灵感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启动力,使其下笔有神,称雄一代。 董其昌是中国书法史上极有影响的大家之一,其书法风格与书学理论对后世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明末书评家何三畏称董其昌的书法:“天真烂漫,结构森然,往往有书不尽笔,笔不尽意者,龙蛇云物,飞动腕指间,此书家最上乘也。”在赵孟俯妩媚斯干之什轴圆熟的“松雪体”称雄书坛数百年后,董其昌以其生秀淡雅的风格,独辟蹊径,自立一宗,亦领一时风骚,以致“片楮单牍,人争宝之”,“名闻外国”,为中外文化交流增添了光辉。“潇洒生动”的山水画他特别讲求用墨的技巧,水墨画兼擅泼墨、惜墨的手法,浓淡、干湿自然合拍,着墨不多,却意境深邃,韵味无穷;无须炫异矜奇,而真气横溢,充塞纸间。董其昌的设色山水,或用杨升没骨法,从彩笔代替墨笔,完成线条、轮廓、钩、勒、皴、擦,尽态极妍,不为刻画;或仿黄公望的浅绛法,参以赵大年、赵孟俯的青绿法,别树一格,层次分明,淡雅清新,生机盎然。董其昌作画强调写意,使绮丽多姿的山水更富有浪漫主义的色彩。尤其是他兼长书法、诗文,每每绘完山水,题以诗文,行楷簇簇如行蚕,闪闪如迅霆飞电,全图诗、书,画相映成趣,和谐一致,更富有抒情意境。董氏的创作,因而成为文人画追求意境的典范。 如《遥峰泼翠图》,整个画面不过是干远景而已,笔墨也很简单,但神韵、骨力俱足。画面的前部作一隅坡脚,缀以数块荒石。坡脚上有三株老树,交错而立。中间一株是夹叶树,稍事勾勒,却枝叶备见;旁边两株的树叶,则充分发挥泼墨的作用,左以直抹示盘曲,右以横点示傲岸,浓淡相间,一派生机。画面上部以淡墨一抹而就,远山横贯,仅见轮廓隐人天际,山体却茫茫然,仿佛烟岚萦绕,雄浑无比。作者再用浓墨在一片淡远的景色中,染出几处高低错落的树叶,远近有致,层次丰富,烟云流动,充塞渚岸。左侧绘有小坡,坡上以横墨抹出数株直树。中间汪洋大水,不施笔墨,而万顷湖面浩瀚无涯之气势跃然纸上。此图长225厘米,宽75厘米,如此大幅立轴,只寥寥地布置些近树远山,就把握住整个画面峰遥、水阔、树翠的神情。这正是董其昌巧妙地运用“王洽泼墨,李成惜墨,两家合之,乃成画诀”(见图上自题)的结果。全幅似疏似漏,但没有照应不到的地方,用笔爽利遒劲,又含蓄灵秀,纯以墨色气势的润泽、醒目而动人遐思。如不是熟练地掌握“空处有画”的本领,就不会有这样高明的布局。有人认为这是董其昌从“宽能走马、密不通风”的书体结构中触悟而得,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整幅立轴不设色,但面貌清丽,有咫尺千里之势,给人以远深宁静的感觉。再如他暮年所作《关山雪霁图》,山峦林壑,绵延无际。右方重峦叠嶂,气势沉雄。中间幽壑重重,峭壁矗立,村落、丛林、流泉、山径,错落有致,杂而不乱;大江曲折跌宕其间,虽有干岩万壑,亦无窒碍不通的感觉。左方云烟弥漫,浸淫树石,路遥山重,隐人微茫,深远莫测,意味不尽。图中以渴笔钩勒峰峦山石,皴擦的运用极其准确、灵活,而线条流走轻快,疏密得宜。山冈陵石的凹凸明暗,则以横点巨苔,配上淡墨直皴的层层渲染来加以完成,技巧纯熟,无懈可击。意境朴厚深邃,很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诗意。全图用笔老辣生拙,骨力练达,墨气鲜润,绝去甜俗,以疏旷之笔,画出凝寒淡远的景致。卷尾数行行楷跋文,书体娟秀刚劲,更使此图富有书卷气,爽朗潇洒,自具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