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这些明信片经由西方旅行者、商人、外交官、传教士或士兵手中从中国各个通商口岸寄出,时间大约是1900年前后,最晚到民国初年。经过漫长的海上旅行,这些负载着中国图像与东方情境的明信片被安全送达寄件人日夜思念的亲人手里,旅行者们把他们对亲友的思念和他们在中国的探险经历化约成一张张薄薄的纸片,藉此和亲友们分享他们神奇的旅行见闻,并且片段地向远方亲友一一呈现自马可·波罗以来盛传于欧洲的古老帝国的真实面貌。当收件人满怀喜悦地在亲友间传阅着这一张张来自遥远东方的风景明信片时,他们可以深切地感受到寄件人发自远方的祝福与思念,并且钦羡着寄件人的神奇经历与收获,然后,他们可以透过定格于明信片上的片段图像,更多地注视着中国,注视着那曾经辉煌的古老文明在世纪之交的破败景象。注视着挂在每个男人脑后的有趣的猪尾巴;注视着横卧烟榻正享受着奇妙快感的鸦片烟民;注视着文明古国的种种残酷刑罚:凌迟、砍头、站笼……;注视着中国妇女们无辜的小脚……。人们用这些片段的图像,根据自己的意愿与需求,或价值与诠释,为自己拼贴出一个光怪陆离的,或奇风异俗的,或充满机会的中国。这些发自中国各通商口岸的明信片几乎全数由外国在华机构制作发行,包括外国在华设立的邮局及其他私营的集邮公司。1834年,英国首先在广州开办了英国邮局,鸦片战争后,英国邮政业务由香港次第扩展到各个通商口岸,法、美、俄、日、德、意、比等国也先后在中国沿海及内地城市设立邮局,这些外国邮局在当时被含蓄地通称为“客邮”。在华的各国客邮除少数国家印制发行了一部分印有中国国名或地名的邮票,大多数国家则直接使用加盖“China”字样的本国邮票。此外,各国驻华领事馆、租界工部局、外国团体及私人都可以以各种名义在十一个商埠城市设立“书信馆”,并发行邮票,这一类邮票后来被称作“商埠邮票”,只限在十一个城市书信馆收寄的信件上贴用或是在商埠间传递信函时使用……从现存实寄风景明信片来看,私人或外国在华机构制作发行风景明信片的年代,可能比官方发行要早上许多年。作为信件的一种,当明信片无法具备一般信件的保密性之后,满载异国风情的风景明信片似乎又在另一个意义上体现出它的价值。毕竟,在那个通讯相对落后的时代,这种开放的、精美的、可供传阅的邮品,对一个远离家乡的旅行者而言,不啻为一种向亲友表达关切并展示自身旅行经历与成就的简便方式。甚至在一百多年后,作为漫长邮路中的某一个收件人,当我如同曾经的众多收件人一样,满心欢喜地端详着这一封封远方的来信时,那一串串模糊的字迹,一枚枚邮票和戳记,与一张张凝固于瞬间的表情,仍竭力展示着属于他们时代的浮华与虚荣,和属于他们命运的沉浮起落。大量的旅行者、商人、外交官、传教士或士兵,把这一张张负载着中国图像的风景明信片邮寄到他们各自的国度,同时,伴随着大量信札、游记和其他文字记录,藉以诠释他们亲眼所见的中国,无论他们的语气是多么的不堪,而这样的叙述方式似乎正足以取悦那些生活优裕的读者。也许吧,这正是半殖民半封建的中国的实际情况。本书将引述大量西方旅行者的游记,用他们的语言来解说百多年前他们的亲眼所见。好吧!“让我们继续往前走,看看中国人都在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