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书共四卷,自先秦苏州文学一直“通”到现代苏州文学,凡150余万字。书中还精选了各类具有很高的文献、文物价值的插图一百张。此书可说是1932年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面世以来,第一部标明“插图本”而又凸显地方性的文学史皇皇巨著。 从春秋时代吴国建城以来,苏州已有2500余年的历史,文人才子辈出,文化积淀深厚,要比较全面、深入而系统地反映这一悠久而又丰富多彩的文学历程,是很有难度的。而《通史》直面难题,能高屋建瓴,从文学史方法论的更新、开拓入手,既从宏观上、又从微观上成功地实现了这一目标,这种尝试是有益的。仅从文学史方法论的角度看,这部专著的创新意义和价值取向,已远远跨越了苏州的地域、文学的范围…… 首先,该书首创了苏州作家和苏州作品两个系列双线交叉、互补共进的史学结构。从历史上看,苏州籍作家不断走向全国,非苏州籍作家又不断流向苏州,情况错综而复杂。为了很好反映这种频繁的双向流动,该书比较科学地厘定了“苏州作家”和“苏州作品”这两个重要概念。从这一逻辑起点出发,编者将唐代在宦游时写了不少苏州作品的三位苏州诗太守——非苏州籍的韦应物、白居易、刘禹锡列为苏州作家;而对非苏州籍作家所写、又对苏州颇有影响的名篇佳作也广为采掇,按朝代有序地编为苏州作品系列。这种不见于一般文学史的作品系列,其中除每个历史时段均辟有“名篇佳作情满姑苏”专节外,还有“唐代诗人咏虎丘”、“《枫桥夜泊》及其接受史”、“唐代诗文聚焦下的草圣张旭”、“吴会风流:宋词与苏州”、“元曲中的‘天堂’苏州掠影”等很有特色的专节。《通史》这种作家、作品双线交叉而以作家系列为主的逻辑结构,这种立足史实,尊重史实,敢于打破文学史既定模式的创意与整合有方法论的启发意义。 其次,该书又锐意于边缘文学处女地的开拓,这更应说是一大创获。在历史上,苏州的文坛艺苑极为欣荣。宋明以来,文学、园林、绘画、戏曲等先后在全国领先;与此相应,更出现了文士云蒸、名家辈出的文化现象。如在明代,“吴中四杰”、“吴中四才子”、“吴门画派”、戏曲的“吴江派”等,或同时相交,或彼伏此起……他们都是多才多艺、文采风流的士人集群;而吴门画派一代代的传人们,也多工诗、书、画三绝,形成了绵延相传的“才子家族”;不少戏曲家也大抵是博综众艺,有些又是造园家……据此,《通史》在全国率先将边缘文学纳入文学史的视野,点面结合地体现了文学与戏曲、园林、绘画、书法、评弹等艺术的共时性交叉,具体地说,是首次将园记、咏园诗、题画诗乃至楹联这类最微型的文学样式等等,引进文学史的学术框架,开创了交叉文学史的先例。例如“吴门画派诗文”一章,就让人看到了为书画之名所掩的沈周、唐伯虎、文徵明、祝允明,看到了他们是如何萃诗文书画于一身而开辟文学新境的。 《通史》不但注意文学与多门艺术的横向交叉,而且还注意对苏州文学进行历时性的纵向开掘,梳理苏州作家、作品的来龙去脉,如对张继的《枫桥夜泊》、白居易的《忆江南》以及冯梦龙的通俗文学等,都辟有专节探究其接受史、影响史乃至生成史,至于不列专节的接受史,更比比皆是,其中好些论述,颇有发人之所未发的独见之明。《通史》这种纵横交错,时空相织的建构,无疑也具有文学史方法论的意义。接受美学创始人之一的姚斯曾指出,“只有当作品的延续不再不但从生产主体思考,而从消费主体方面思考……才能写出一部文学和艺术的历史。”此话虽矫枉过正,但有其合理性。《通史》以接受美学等新学科来更新文学史方法论,这种尝试对学术研究也颇有裨益。 该书又体现了文学史、文学理论、文学鉴赏批评三位一体而以文学史为主的有机构成。一般说来,文艺学包括文学理论、文学史、文学鉴赏批评三个组成部分,而这三者总是有机地联结在一起的。但目前较多的文学史专著往往只是单一的史学叙述,不是缺少理论色彩,就是趋于简略的评介,缺少有重点的、具体而细致深入的鉴赏分析。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指出,“文学史里欠缺文学理论与文学批评,这些都是难以想象的。” 苏州是文艺极为繁荣的历史名城、山水园林清嘉秀丽的旅游胜地,《通史》根据这一地区的文学史实,总结出与世推移律、江山助思律、景咏相生律、共鸣接受律、横向交叉律、合群功能律、迭用刚柔律、美善育秀律等八大规律。这种独特的发现,不但大多具有普遍的共性,而且又是从苏州文学特殊的历史实践中来,有血有肉地带着鲜明的地方个性。如景咏相生律,揭示了“文章藉山水而发,山水得文章而传”的美学原理,而且它是从苏州虎丘、枫桥、沧浪亭等众多山水名胜园林的景与咏互动增殖的历史中概括出来的;而合群功能律,既概括了苏州文学史上包括吴门画派在内的流派社团的成功经验,又对孔子“兴观群怨”说中的“群”字作了独创性的阐释,这是对文艺功能论极有价值的补充;迭用刚柔律,辩证地概括了苏州文学主导风格的节律性反复;美善育秀律,则又探讨了苏州为什么历来人才辈出,如云兴霞蔚,这也是人才学亟待探究的课题。对文学发展历史规律的总结,是研究文学史的重要目的之一,而某些文学史专著却忽视了这一点。《通史》强化了这方面的内容,也就强化了自身的理论深度和史学创见。 《通史》是史赏(析)交融。如对于作为兵家圣典和散文名著的《孙子》,从识见立意的高卓精深、议论逻辑的谨严连贯、一泻千里的气势美、拟诸形容以象其物宜、用字之妙与诗性显现等层面作了多视角的评论赏析,并首次把《孙子》散文和先秦诸子散文相提并论,将其推上先秦散文史“百家争鸣”的舞台。而陆文夫以刻画苏州世风民情的小巷文学享誉当今文坛,《通史》从吴文化的独特视角切入,解剖其执著的表现、宽容的批判、细腻的雕琢、幽默的情趣以及民俗的意识,给人以深永的品味。总之,以别具只眼的解读视角提供充裕的赏析性和品味量,是《通史》的又一特色。 《通史》对学术研究的方法论启示还在于:文学与文化的概念虽然层级不同,但编者却善于让二者互为表里,相与交叉,从而使《通史》成为一部既有文化广度,又有新意和深度的地方性大文学史。文化学和历史学通过文学而交叉渗透,这是《通史》在文学史方法论方面又一成功尝试。 当然,由于市级地方文学史至今尚无先例可供借鉴,因而不免有所不足。如对苏州籍作家的某些非苏州作品论析多了些,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冲淡“吴味”。不过,从总体上看,这是瑕不掩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