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作者继《曙庵文史杂著》之后于92岁时编定的又一部文集。全书分上、中、下三编。上、中编收录各类文章56篇。内容涉及历史研究、古籍整理、学术思想等诸多方面,下编收录《陇游日记》,是作者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随顾颉纲先生考察甘肃、青海、宁夏等地教育情况的实录。作者自述:《曙庵文史杂著》集结于1988年,重订于1993年,至1997年始得成书问世。到本世纪初,前后积累者又达数十篇,于是有作续集之企划,除近十余年来所作者外,旧作而未及收集者,亦择要收纳之,分为上、中二编。下编则为20世纪30年代之旧作,所记为旅行于陇右地区之见闻,故独存之于一编。署日《曙庵文史续录》,略示前后相关之意云。清初学者顾亭林有名言,“文须有益于天下”。顾氏颇能实践其言,故其著作为世人所重。然时移世异,时代已有所不同,彼时所重者,或为今日所轻;彼时所轻者,或为今日所重,然须有益于天下,为不可移易之原则。文章如何能有益于天下?曰实事求是,不作空言,不作伪论,一切从实际出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柔亦不茹,刚亦不吐,其文虽杂,而不失为有益,如斯而已矣。所谓时移世异者,经学为传统学术核心,五四运动后,经学已失其固有地位,而与经学相关之经书,始有再评价之机会。原来经书确为古代流传下来之文字记录,其学术价值无可代替者,由于历代经学家之曲解附会,掩失其本来面目,经过再评价,消除附会曲解之假象,从而可以窥见古代社会文化发展之真相,是史家所努力追求者。而某些治学者,轻信经书,以致陷于常识性谬误。如《尚书》有《今文书》与《古文书》之分,而同处于计三经注疏》中,《今文书》真,《古文书》伪,清代学者已作出结论,为学术界之常识。而现代某些人之论文,或以《古文书》与《今文书》同样看待,用以证史。又如《尚书正义》为解释《尚书》本文与注文之专书,是一部书名,有人竟写成《尚书·正义》,似“正义”为《尚书》之篇名。于是常识性谬误转成为学术性问题。这类情况,不能不引起重视,在本集中有些批评性文章,即因此义而发。《尚书》本为古代史官直接记言之书,其后非直接记言之书或亦混合编人,秦代焚书,《尚书》惟收藏于官府,遂告绝世。幸秦朝主管《尚书》之博士伏生,私下保存一部分,汉初征求遗书,惟有伏生所传二十八篇,用当时流行之隶书写定,故称“《今文尚书》”。所谓《今文尚书》真者,仅示其为伏生所传之书,衡以史官直接记言之例,其中颇有为后人窜入者。如《禹贡》一篇,向来视为大禹治水成功后所作之记录,为夏代之直接文献。经多方认真分析研究,可以判定其文为战国时人所作,反映着战国时期之自然地理形势及某种政治设想,在我国历史地理学科中,居极重要之地位,是亦即对《寓贡》一篇再评价之结果。古籍再评价问题,既十分迫切,又比较细致复杂,在古籍整理工作中,应列为重点研究项目。在古籍中,史书为仅次于经书者。所谓甘四史,亦称正史,实际上只能作为史料看待,通过切实的分析研究,从而了解古代人民,自原始性的社会文化,逐渐发展提高,其间又多次发生与其他民族间的接触,经过曲折发展,终于有今日之成就与地位。就治史者而言,了解史实应为起码的条件,要善于读书,文字句读必须符合原书之本义。近有某出版社编印之史学名著,王国维之《观堂集林》,有一处讲到清朝的国史,“其书体例如《古正史通》,列朝为一书”。细察之,应为“其书体例如古正史,通列朝为一书”。《观堂集林》原书不断句,整理者妄加标点,遂成此误。这样低级性的问题,竟出现在正式的书版上,应引起高度的重视,不能以为是常识性的问题而轻易置之。我国古代史,源远流长,而可称为信史者,惟上溯到夏商周三代,以上则视为禁区。旧有三皇五帝之传说,自新的史学观出现后,旧传说皆被扫除,而真实的历史则未能指明,于是一般的态度为置之不顾,惟致力于地下发掘。地下出土者皆为古人遗留之实物,为说明古代文化发展最可依据之资料,其最大弱点,在实际的名称,如人名、地名、物名、制度、习俗等,一切专名、通名,皆不可知,必须指名时,只能使用现代名称,如元谋人、北京人、仰韶文化。龙山文化等。而纸面上的资料,是有可能解决这类问题的。本书上、中二编皆本斯旨而作,上编所论者,自评议《古史辨》学派始,从分析古代传说中,指出我国史前时期确切可信之史实,及关于史学史的重要看法,并说明非正式史书而具有高度史料价值之文字记载等。中编为介绍某些古人之学术思想成就与古籍整理问题,而以杂组之文附其后。在陇右之旅游日记,曾为甘肃省政协选人柑肃文史资料选辑》第28辑,与顾颌刚先生之《西北考察日记》合编为树青闻见记》,写有《前言》,已收于本书中编,可以参看。又以平日所作诗词为上、中编补白之用,则略存往日生活之蛛丝马迹也。王树民Zop3年5月5日重写定于北京和平里窝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