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到大院看爸爸妈妈,出来时,在院门口,碰上了一个乐队的女孩儿。我知道她住在姐姐那套房子的隔壁,就招呼她上了车,顺路捎了她一段,在车上,她问我:“来空政院里干吗?”我说看人。她问:“看谁呀?”我说阎肃。“噢,阎肃老师呀,你找他有什么事呀?”我说:“他是我你。”她惊讶地张大了嘴说:“啊?阎肃老师还有个儿子呀?”这两年常回想起小时候的情形,想起那时的爸爸,也就想把我和阎肃同志这一生的父子情缘记灵下来。后来和中国妇女出版社的两位大姐聊起来,她们都鼓励我干脆写本书吧。我听了诚惶诚恐,想着我哪会写书啊,现在社会上的书那么多,而且人家专业作家都自谦自己为卖字儿的了,但还是大着胆子背着爸爸试着写了写,现在就希望老爸看过后,脸上的表情严肃得不要太多就好了。爸爸是很勤奋的人,非常用功,干什么都力争干到最好。调入空政文工团后,他就开始慢慢往文学创作方面发展。在我看来,爸爸一生好像没过过星期天,有时就算周六会玩会儿,周日又会回到工作状态,在他年轻时更是这样。他把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阅读戏剧作品、文学作品及看戏。他对各种形式的戏剧、曲艺都认真学习,广泛涉猎。像川剧、清音、单双簧、四川评书、越剧、梆子,什么都看,都学,哪个剧种有什么绝活、精彩的段落他都清楚。在团里,爸爸还经常教一些小学员学古诗词、古文,当然有时他也会编些故事瞎说一气的,谁让他本就不是个严肃的人呢。说到爸爸的不严肃,还要再提一下他改名字的原因。那是在西南文工团时,因为爸爸总是爱开玩笑,讲故事,爱说爱闹的,就有人给爸爸提意见,说他不太严肃。爸爸听后一想,你们不是说我不严肃吗,那我干脆把名字阎志扬改为阎肃,看你们还能不能说我不严肃。就这样,名字真改成了阎肃,可就算改了名,爸爸仍然严肃不到哪儿去。在那段时期,每逢周末,团里有时会安排一些乐队、伴唱及舞蹈演员去中南海演出,和共和国领导人搞小型联欢舞会。那时候首长们与民同乐非常普遍。爸爸也去过几回,他说第一次去的是中南海春藕斋,参加一个小晚会,看见了几位国家领导人,当时挺激动,临走时还悄悄地从门口的一盆万年青上摘下一片叶子带回家,以此留念。后来去得多了,觉得不能再摘了,要是每次都摘,那盆万年青就得成秃子了。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最令爸爸头痛的事,莫过于要陪妈妈逛街。大凡年轻女人都喜欢逛街,稍有姿色的就更甭提了。妈妈当然也不例外。那时候,妈妈经常能从王府井的南端,一家店、一家店地逛到北端,然后过马路到街的另一侧,再一家店、一家店地逛回到南端。爸爸也只好无奈地跟在后边,那叫一个生气啊!像爸爸这么珍惜时间,勤奋学习、工作的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女人在街上到底想要干什么?!可是生气也没辙啊,还是得在后面跟着,走到最后,经常就变成了妈妈仍在某家店铺意犹未尽地观赏或挑选着,爸爸却是在马路的另一侧,气鼓鼓地斜视着她。这成了那个时期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在我满月后不久的一天,妈妈因好久没上街了,身体复元后,又想上街转转。当时我们家就住在灯市口,是市中心,很方便。于是照例,妈妈在前面浏览,爸爸抱着我在后面跟着,一前一后进了百货大楼。妈妈在钟表柜台前停了下来,想选一只手表,仔细地挑着,爸爸在后面抱着我等着。可能是时间等长了;可能是爸爸抱着不舒服;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当然也可能是被爸爸把此事“演义”了。总之,襁褓中的我突然离开了爸爸的手,飞出了一米多远,“咣当”一声!砸在了玻璃柜台上。“啊!”周围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柜台的玻璃被砸得裂开个口子,我立即大哭起来,妈妈赶紧上前抱起我,焦急地寻找我身上有没有伤口,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我没什么事。爸爸也赶紧凑过来,妈妈狠狠地瞪着他,爸爸很冤枉地说:“我什么都没动,他自己像颗炮弹飞出去的。”“胡说,他自己会飞啊。”妈妈不信地白了他一眼。“是真的,我怎么也不可能把自己儿子扔了啊!真是他自己飞过去的。”周围的人都笑了。笑归笑,把柜台砸坏了可还得赔,爸爸掏了钱。可直到现在他也闹不明白:明明抱得好好的,怎么能像炮弹一样飞出去呢?还那么远?我也不明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