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女作家张洁的三本书《敲门的女孩子》《穿越你的影子》《神秘园之歌》,少儿社(上海)隆重推出,打的是“月光少女小说”的品牌。用月光来形容张洁的少女小说,真是太恰当、太准确了。 张洁的小说多用第一人称,这使她的文体呈现一种真挚、纯情、秀美的叙述调子,能使阅读者迅速得到心灵的感应。对成人世界污垢一面的反感与排斥,与人相处中的失望失意,感受生活的困惑和拙于表达的忧郁,这些少年成长中的敏锐情绪跟少年对纯真美好事物的感动同时共存着,它们显出既丰厚又飘逸的审美效果来。 张洁的小说总体上都有空灵飘逸之美,这与作者看待生活与选取素材的视角有关。作者的心中有着一种“既简单又无限”的完美理想,她好奇、困惑、拷问生活,都以那种理想作着依托,一点人性的瑕疵都会为之心痛,但同时也会原谅。少女的心理如天上的云絮绵密翻滚,但她们的飘逸是有着内在定力的。 太过流畅的东西,读后会有简单之感。表达与文字过于流畅的话,一般是因为作者对自己要想表达的东西已经圆熟地把握了,它们在笔底下显得胸有成竹,游刃有余。而这样的文字这样的作品现在已经是太多了。有评论家曾经告诫作家们,在你觉得太流畅时试试要抑制这种流畅。圆熟同时也是一种俗,太过流畅难免效果平面。欣喜地发现张洁是远离了那种圆熟与太过流畅。张洁的文字是美的、准确的,但当她在作品中构造某种意境时,不是居高临下而是身临其境的;她在描写困惑时不是要通过描写来解答困惑,而往往是写的同时正困惑着。 我认为张洁作品最出色的东西,不是它要反映的思想,而是作品本身的形象性。用一句文学理论的俗语说:是形象大于思想。作品本身丰腴了,思想才能获得感染力。甚至,我认为宁可形象“毛边化”“毛糙化”,也要强过于形象的被概念化、被干瘦化,特别是对于少儿小说来说。对于我们的文学现状来说,思想已经太多太空也太滥了。张洁的长处正是张洁的文学潜力之所在,它是一种天生的修养,因为特别真挚的态度所致;同时也是一种才能。各种人物活灵活现的对话、生动的纠葛、灵动的场面、缥缈的思绪——它们的成功再现,就是因了以上的两个原因。既是才能,也是修养。因为真挚,就会感同身受完全地站在对方的立场思考与表现;因为才能,便将它们生动地表现了出来。所以,张洁不但能塑造出与自己同一类的敏感美好的少女形象,也能成功勾画问题男孩一类的形象,《花开的时候》就是一部很好的小说。对人性诗意的珍惜与生命的活力,这两极在张洁的作品中共存着,男孩女孩身上所表现出的那种活泼、顽皮、跳荡、反抗,有时它们以近似粗壮强硬的面目出现时,不禁令人惊讶它们与作家本人那种纤秀形象之反差。但这是毫不奇怪的,有了更为广阔强劲的生命力的支撑,人性的诗意表达才不会是纤细的、贫弱的,而是具有力度。生命力本身也是一种诗意,它们与作家的敏锐性同样重要与宝贵。 当作家的悲悯性与写作题材完好地切合融洽时,或者说,作家找到的叙述角度不多也不少地抒发自己的情怀时,更精致的作品就出现了。我认为《晚茶花香》《人间烟火》《沐浴阳光下》《天堂的孩子》《花开的时候》,包括长篇《敲门的女孩子》是张洁小说中最出色的,它们拥有出色的叙述节奏,形式内容和谐统一,布局结构匀衡而有余韵,就是与成人文学作品摆在一起,它们也是出色的。很巧的是,它们大多是第三人称的,这使我想到,是否第三人称的小说,更能使张洁冷静而有控制。也许找到特定叙述人称的霎那,作家的艺术构思也瞬间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