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的苦乐《论语》第100期刊出了《家的专号》,这是征集读者意见定下的专号题目。来稿的作者竟达几百人。洵美在“编辑随笔”中说:“这次的专号,在出版人及读者方面,一定又会承认是成功的;但在编辑者方面,却自己明白是一个大失败。这失败当然不是指这里面所发表的许多文章的内容——每一篇都是精彩的。也不是指编排、印刷等方面——谁都看得出有显明的改良。这失败是指,从出题目,撰征文启事,以至所收到的投稿而言。……除了由专函特约的,十分之九都把‘家’解作‘家庭’。把‘家’解作‘家庭’原不要紧,可是描写的却犹不是‘家庭’,而是‘家庭的痛苦’,为《论语》太伤心了。还有一部分是喊着‘国破家亡’的,还有一部分是喊着‘家破人亡’的;还有是喊着‘国破家未亡’,或是‘家破国未亡’,或是‘家破人未亡’,或是‘人破家未亡’的。总之,满眶眼泪,满纸辛酸;与其说是强者的咆哮,不如说是弱者的呻吟,《论语》如真把来发表,《论语》将不成为《论语》了。”洵美说:“这几百篇稿子正是几百个人的血泪的供状。我们虽然为了刊物性质关系不便把来发表,但是这几百位作者已经得到了我们的同情与感激了。”他诚恳地表示抱歉,每人赠一册《家的专号》以示谢意。接着1937年新年来了。《论语》出了特大号,即第105期出版的《灯的专号》。在那期“编辑随笔”中,洵美写道:“这次收到的文章,几乎大半都是有相当分量的。”“作者、读者、编者正好像一群稔熟的朋友,早晚聚在一堂;谈天说地,《论语》无一日不有诸位,诸位无一日不有《论语》,这才是我们的理想。本期的材料便是一个极好的表白,我们读每一篇文章,好像同时听到每一个作者说话的声音:不因文字的一层屏幕而使我们的天真变为虚伪,这是我们的新戒条。”洵美本想写一篇文字,叫做《如意灯》的,他说:“要代表国内朝野人士说几句心愿话,因为假使我们能得到一盏像《天方夜谭》里所说的‘阿拉廷’的如意灯,中国便一定有救了。”关于言论自由方面的话题,洵美在好几期都有议论:第101期,说到“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我虽不想强出头,却爱多开口。原来多开口与强出头,此中的界线实在不易划分,正像爱国与反动同样难以使人辨认一般。居然有几位平时也喜欢多开口的人惹出是非来了”,并举出当时沈钧儒、邹韬奋、李公朴、沙千里等救国会“七君子”被捕的实例。第102期又谈及胡适创办的《独立评论》杂志,因为登载了张奚若的一篇《冀察不应以特殊自居》而被禁。他写道:“其实刊物的被禁止,往往是编辑者求之不得的事情。(一)我们搜肠索肚写了几十篇论文,而读者所得的印象未必深刻,但是当对方一纸禁令传到,刊物停止发行,读者们顿时为它感动:证以论文所言,不啻得了个强有力的实例,顷刻间编辑者的目的以达,可以名之谓‘被动的苦肉计’。(二)办刊物办上相当时间,编辑者每会从兴趣变成责任,责任变成束缚;苟被禁刊,落得藉端下场,还我自由。(三)以后再办刊物,销路可增无数。(四)可以间接提示同胞,我们所得到的言论自由的限度。(五)会投机的编辑者可以因此得到意外的收获。”在第107期的“编辑随笔”中,美更按捺不住地表示:“要知道写文章人的笔是活的,尤其是受过‘春秋笔法’的中国文人的笔。你不准我说天,我会在‘地’字上用功夫;你不准我多说,我会在‘少话’上想办法;你不准我说□□,我会在××上达到目的。结果是掩蔽了一些真相,产生了不少谣言。作者读者之间既不得‘言传’,便群相意会。于是不通的文章变为杰作;写错的新闻目为事实。幽默事件便充溢宇宙;幽默文章便风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