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文化,很多人都能有感而发,并且颇有见地。的确,身处拥有数千年灿烂文化的中国,没有一定的文化观是很难以置信的。一谈到关于文化研究的作品,几乎所有的学者、文化人都会不约而同提出雷同的模式,即研究文化一定得以史为鉴,这是前提。倘若忽视历史与传统,那便是肤浅的、不严谨的、没有权威可言,研究者也是缺乏功力的,甚至是一派胡言。在我国想成为一名出色的文化学者难度很大,因为你若因循守旧,便很难超越前人,始终生活在“大家”的阴影中;你若不拘常理、突破创新、标新立异,那就要承受各种“卫道士”的批判与封杀。而且若不按沿袭成形的文字、观点、风格、逻辑、模式来研究,结果就可能完全被视为“另类”,研究成果就不会被认可,乃至被否定。 造成文化领域“板结”的主要原因有二:其一,过分看重历史的权重,对历史发展的原有规律顶礼膜拜,少怀疑,不否定。“历史是未来的坐标” 、“原有规律绕不过”,对此说法几乎没有人置疑,也正因如此,才会出现固化的文化研究模式,连学术风格都要整齐划一。历史文化之根已深深扎在文人的心中。其二,正因为原有规律极其重要,才会有为归纳一般规律而出现的各色各样、完美的理论体系,并以为可以用此理论体系,达到“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终极目的。黑格尔的思想体系极其完整,甚至《反杜林论》的主角——欧根·杜林也自命不凡地认为他的哲学可以“终结”一切思想问题。其实,每种体系都有不同的时代背景与假设前提,而它们又处于不断的发展与变化之中,以至于一个体系刚刚诞生就可能被现实抽掉理论前提,结果是出尽洋相。现实生活始终领先理论研究,这也是对“理论是灰色的,生活之树常青”的无奈解读。 当今世界,正处于人类文明转型的阶段,日新月异的技术突破正不断地抽掉现存文明的基石。千百年来,人类坚信发展中的因果关系,可是在亚原子世界里,因果关系的概念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可能性。历史经验、原有规律在分析现实、预测未来过程中的权重正在下降,这是个令人颇感无奈的趋势,然而这种无奈却是世界文明巨大进步的前提,它要求人类更换视角,用新的思想方法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再按以往的一般规律指导实践,则有可能重复刻舟求剑的故事。“不换脑子就得换位子”。对于国家来说就是被边缘化,国家战略受制于人。没有文化上的革命。企业竞争、民族竞争、国家竞争就只能停留在现有基础上。不可能发生重大突破性进步。倘若一定得讲历史与原有规律,那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即凡是成功者都是革命派,最本质特征就是否定历史,敢于超越,用特殊性突破原有规律制约。 符合这种特征的国家,其文化就是以“星云型”为标志的,即强调碰撞、冲突、扩张、否定,面向未来,以探索、征服未知为导向,受历史沉淀的影响较小,或有选择地接受历史的经验。这种国家最显著的标志就是属于食肉动物,是掠食者,其思维方式是警惕而又富于攻击性,处于主动,只关心吃与被吃这两件事,相应的行动也以屹或逃为主。上述描述在现实中的载体就是美国,它也是迄今为止最成功的国家之一。它的成功在于它无“根”( 历史短,吸收欧洲文明的精华,剔除了糟粕),只是目前美国文化开始进入 “寻根之旅”,即把自己的经历模式化、固定下来后再去“格式化”其他文化,比如“华盛顿共识”就充当了美国格式化全球的主要工具,当然它也是美国文化有根化的标志。不过,美国社会的智者们也在反省,并提出如何确保活力的建议,如约瑟夫·奈的“软实力”,布热津斯基的“大抉择”,以及亨廷顿的“我们是谁”等。 与“星云型”文化相对称的就是我们比较熟悉的“树根型”文化。这种文化的现实载体的思维方式与食草动物相似,只关注一件事,即是否被吃,若是则跑,若非则和平共处,基本处于被动,不会主动打别人的主意。根本原因就是在于“树根型”文化重视历史沉淀,喜欢从历史中寻找现实的依据,热衷于各执一词、互相争辩,也就习惯于内讧而不擅长“走出去”,不愿意考虑“天际线那边的事情”,坚持历史原教旨主义,认为原有规律可以解决一切,只要不断反省、提高修养,就可以“治国平天下”,进而趋于保守、封闭,以搞体系为荣。在对待掠食者的威胁时要么回避,要么将其同化,成为“树根”的新枝。不过,福祸相倚,并非全中国人都是如此思维,邓小平的“三论”(猫论、摸论、不争论)却有意无意地否定了“树根型”文化的特征:用“猫论”的现实主义对待一切问题。摆脱历史的制约(对“两个凡是”的态度,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对阶级斗争的否定等);“摸论”则体现以探索为主、不搞体系的原则:“不争论 ”等于给创新以空间,鼓励尝试、纠错,干了再说,不急于定性,不在意言行是否有历史依据、符合文献精神。 恰恰是这种“树根型”文化社会中的“叛逆”,才带来中国二十几年改革的成就,并用事实达到“解放思想”的目的,使中国人能够创造“经济奇迹”。只是他的这种不动声色的超前意识并未给文化界以冲击,使人们意识到文化人应该锦上添花,沿着邓小平的思想为创新社会提供土壤与文化基础。 21世纪的基本特征可以概括为:原有规律的边际效用在递减,传统文化的前提被抽掉,“非典型”的变化成为潮流,无拘无束的创新大行其道。在这种环境下,提升国家竞争力的核心就是文化的革命与转型,即由“树根型 ”转向“星云型”,把“创新是民族之魂”落到实处。 这种转型注定是漫长而痛苦的,不经历几次大挫折与痛苦的磨难,很难达成发自内心的共识。集体处于“树根型”文化影响下的远东地区目前正在遭受被历史问题纠缠不清的困扰,上自政府,下到百姓,情绪越来越激动,态度越来越坚决。韩国人甚至不惜以自焚、集体切手指等方式来表达感情。现实与本地区发展的历史逻辑并不一致。欧盟的出现无疑提供了一种新思路,只是远东地区的文化碰撞尚未经历“八十一难”,还无法享受“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