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文化自秦汉以降,二千多年来,自成体系,独立发展。它善于吸收一切有价值的外来文化,融入固有文化主流,不断发展,几千年沿着既定的方向,走着自己的路。中华文化根深叶茂,源远流长,从来都是以自己固有的思想体系、思维模式来迎接外来文化的。大致可以举出以下几种特点和品格:不失自我的兼容性;与时俱进的应变性;取之有节的开发性;刚柔相济的进取性;和而不同的自主性。佛教传入中国及其发展道路,也充分体现了这些特色。佛教最初传入中国,中国人士看作黄老清静无为的理论。景教(西方基督教的一派)在唐代最初传入中国,中国人士认为这个教“常然真寂,先先而无元;窅然灵虚,后后而妙有”,“判十字以定四方,鼓元风而生二气”,“法浴水风,涤浮华而洁虚白;印持十字,融四照以合无拘”。这完全是当时唐人的新解。伊斯兰教传入中国,中国学者著《天方性理》以迎接这一外来教义。中国最早介绍佛教的著作《四十二章经》及《牟子理惑论》,都以中国传统忠孝观念来理解这一外来宗教。还应当指出,佛教的根基虽出白天竺,但中国人所认识的佛教并不是直接取自印度,而是来自中亚。魏晋时期,佛教经典均根据西域文字翻译成汉文转手引进的。中国传统宗教的忠孝观念曾得到一切宗教的认同。后来的儒佛道三教会同,无不体现了中华文化圆融无碍、海纳百川的特点。佛教文化虽然带有佛教的某些特征,但这些特征无不体现中华民族文化的共同性。研究佛教不知不觉与儒、道两家会合;研究儒教又必然与佛、道两家贯通;研究道教又必然与儒、佛二家相会。本书前言我生于山东平原县,4岁以后,随父母在鲁南一带生活读书。9岁以后,在济南省立第一模范小学读书(听说现在改称实验小学)。当时北洋政府提倡尊孔读经,我读《四书》是在上小学时读完的。小学老师曹景黄先生给我打下阅读古汉语的基础,是我永远怀念的第一位老师。1928年上初中,1931年上高中,中学时期有几位国文(现在称语文)老师,任今才(幹忱)、刘伯?、张希之先生都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或哲学系毕业的,在他们的影响下,我读过梁启超、胡适、冯友兰几位先生的著作,也读过他们关于老子年代的争论文章。1934年考入北大哲学系。旧社会读哲学很难找到合适的职业。那时年轻,不考虑那些,一心想寻找真理,追究人生的归宿。入学时有十几个人,毕业时只剩下三个人,我是其中的一个。大学三年级,暑假期间发生了“七·七”事变,北大南迁。文学院设在湖南衡山脚下。半年后又迁往云南蒙自县。由湖南到云南我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湘黔滇旅行团”。徒步旅行,走了两个多月,行程一千三百多公里。有机会看到农村败落和农民贫困景象。靠了他们承载着这个又穷又大的国家。人生的归宿,最后的真理,如何与当前广大贫困的农民和败落的农村发生关系,对我来说一直是个问题,无法解决。我深信探究高深的学问,不能离开哺育我的这块灾难深重的中国土地。从此我带着一种沉重的心情来探究中国传统文化和传统哲学。不但细心阅读了大量的原始著作,甚至还照着去做。那时我只看到中华民族文化积累丰厚,它有生命力,是活着的文化,不同于某些西方学者把中国文化积累看成考古的对象。我们的文化不但活着,还要发展,应对世界有所贡献。但苦于找不到一个令人满意的清理方法。前人、外国人和时贤的著作,我觉得都没讲清楚。儒、释、道三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三大支柱,它深刻而又广泛地影响着我国社会各阶层。从事中国哲学史的教学和研究多年,我力图把中国佛教思想纳入中国哲学发展的主流,看来收到了一定的效果。这个文集中关于佛教的文章也就是中国哲学史的一部分。道教对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性不下于佛教,今后还要用科学研究的成果向社会和学术界推荐。因为这一门学科的研究比佛教研究迟了数十年,见成效、被承认,还有待将来更多学者的努力,这个文集没收这方面的文章。学术研究要扎根于这块土地上,要有补于人类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世间没有纯学术,这个文集杂而不纯,但有一点可以说:我写的,完全是我想通了的,没说别人的话,我反对跟着凑热闹。全国解放后,开始学习马克思主义,学着用历史唯物主义来观察社会和分析历史现象。初步学到了这个方法,使我十分振奋。回头来再剖析我中华民族的文化,就有了下手处,过去看不清楚的,现在看得比较清楚了。这个文集的文章都是用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来观察中国文化、说明中国哲学发展的习作。活到老,学到老,还要不断学习,力求有较大的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