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尼泊尔的念头是在柬浦寨的旅行中突然产生的。那是2003年2月的一个凌晨,4:30,去看日出。我在巨大的黑暗中走在通往吴哥寺的冰冷石道上。石阶漫长,两旁空无一物。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多想回到周达观眼中的1296年。这石的走道旁该如何熙攘――木质的宫殿、官府、马厩、浴池、旅店、兵营。而我面前的吴哥,华丽的皇宫连同臣民的住宅,就象凌晨的一个梦,在睁眼的那一刹那,消失殆尽,只留下冰冷的台基。 才知今日的荒芜。因为最好的已经逝去。 可加德满都还在!繁复厚重的檀香木窗雕还在;历经千年的古老庙宇还在;精雕细琢的神像还在;木结构的房子与石砌的印度教塔一座座紧挨着彼此,人们仍然平静地生活其间。它是会呼吸的活着的老城!于是那个凌晨,我知道我不能隔年才出发去尼泊尔。我怕它有一天也会年华老去。我怕它再经历 1934年那样的大地震。我怕它会被不断的政府军和反政府军的武装冲突耗尽了文明。 2003年雨季的尾巴,飞机越过喜马拉雅山脉,降落在那个漫天神佛的谷地里。我开始了惊艳与沉醉的一路。我的心被分成两半,一半装着由古老的印度教文明所哺育出来的漫天神佛,另一半装着从地理上800米到8848米海拔急速变迁所刻画的自然神奇。它几乎囊括了一个旅行者期待的所有:加德满都的建筑和雕刻之精致、奇特旺国家森林公园的植物与动物之原始、博卡拉的湖水及乡村之安然,以及在安纳普尔娜山区里那种为徒步和雪山疯狂的心情。 这一路上,无论是全副武装检查来往车辆的持抢大兵,还是二十五公里内上百处塌方的山路,都没成为心灵上的阻力,反而让我有种将生命交付与它的酣畅淋漓。爱上一个地方就如同爱上一个人,是能让内敛的女子疯狂的。那些时光被尼泊尔这把“刻刀“雕刻成一本净化心灵的日记,所有的光影都含着清晨的第一滴露水。多么怀念。 回来后,我开始在键盘上写下真实的心情。我甚至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要担起责任和义务,把尼泊尔的美告诉更多的人,这样才不辜负它的赐予。我写下加德满都谷地里三个老城的巷、窗和墙,写下在奇特旺国家森林里陪伴了我三天的亚洲象和那高高芦苇里躲着的犀牛,写下博卡拉费瓦湖上船浆点水的声音和天空中高高飞翔着的滑翔伞,写下喜马拉雅山南麓徒步线路上的日出和行走。还有那些只属于自助旅行中单纯的快乐与发现、偶遇和别离。 尼泊尔之旅帮我找回了很多遗失在城市的东西。那是一种血液里对生活的热望与激动。很多次,我清晨醒来一睁开眼睛就望见雪山,随后就听到旅馆楼下的早餐店里飘上来的印度音乐,闻到煎蛋和奶茶的香味,一天就在那样的影像里开启。很多次,我走在满街的艳丽纱丽旁,拍房子,拍大把的蔬菜和鲜花,拍踱步的神牛,拍士兵黑洞洞的枪眼。再后来,我什么都不拍了,只是坐在路边水果铺的小板凳上,喝大杯的鲜榨木瓜汁,边喝边哼那首著名的尼泊尔民歌“ Resham Firiri“;或者只是爬到老城高高的寺庙台基上,听风吹过屋檐铃铛的声音,听群鸽起飞时翅膀的声音,看人力车夫在自己的车棚下打盹,看夕阳。我几乎已经忘了我只是一个过客,是要离开的。 可我还是回来了,戴着手工制造的尼泊尔大银耳环,手腕上套着一串和尼泊尔女人一模一样的塑料手镯,穿着大块橙色的布衣服,站在海关入境处。他们说:“啊?你是中国人?“我笑了,说,谢谢。 那么你呢?正在翻开这本书的你。我们是一类人。我们对古老而精美的建筑着迷,我们对曾经辉煌之至的文明遗存着迷,我们对行走、吃简单的食物、住干净的小旅馆着迷,我们对光线和眼神着迷。我和你一样,并不是职业的旅行家,不爱冒险,爱生命超过其他一切。但我也和你一样,比别人多一点贪心的念头,总想走得更远更高。于是我们出发,象懈逅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时一样,在旅途中擦去理想表面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