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又何其不易也。我曾经慨叹过:中国画传统博大精深,欲窥其堂奥,继承一二,至难也!非大智力、大愿力、大毅力者,不能人。这些有感而发的话,也许说得过分了。但我的确相信,画家必经传统磨莹,才能蛟然益明。吴先生在时下纷纷漠视传统的气氛中,能洞彻阻碍,自尔超迈,我不禁不赞之为“体正”。所以,在谈他的艺术的第二个方面时,我首先要交待的是,他的作品不仅现代,而且古典,他能使戛戛独造与循循入矩如骖如靳,相辅以行,这体现了他多方面的才能。但这里,我只能就其作品,举凡摄要,试读三项,以论其“气长”。一、以山水点笞之法增神采。《绘事微言》说:“画不点笞,山无生气。昔人谓:苔痕为美人簪花。”笞点虽小,却关乎全局。吴先生所画的作品,形象固不必尽美,其所以点笞者,为画添生气也。他的《新装》(1995年)、《牧民头像》(1989年)尽是山水家法,使人仿佛于峰峦晦明,风溪谷雨之中得见偃仰亏蔽与聚散历落之致。此真可谓对山水皴法的灵心妙用。但更妙的是,他能以点笞来提醒画面的精神,其牢笼全局的手法,看似简单,其实,大手笔也。《古寺老僧》(1996年)的笞点则愈发老练精到,疏密安排得若有神助,令人想起了石涛的绝唱:“有没天没地当头劈面点,有千岩万壑明净无一点。噫,法无定相,气概成章耳。”二、以北碑南贴之线立骨气。北碑的特点是界格方严,法书深刻,既所谓的金石气味,康有为曾将其析为“魄力雄强”、“气象浑穆”等十美。而南帖则是意态风流,疏放妍妙,即所谓的珠玉丰神,周星莲曾比喻为:唐书如玉,宋书如水晶。简而言之,北碑气刚、瘦、透、皱也;南帖气柔、幽、修、漏也。吴先生欲执雨端而并蓄,乃是一种追险绝而归平正的壮举,也是他在线条方面所作的最引人人胜的探索。他用十几年的心血来画意笔线描人物,我猜测,其用意全在于此。他的《库尔干的孩子们》、《师生间》等作品,主要是南帖的笔法,尤其是能得啄笔与掠笔之妙。或按笔蹲锋,潜蹙于右,借势收锋迅即掷出;或微曲而下,势旋于左,法涩而动,意畅而婉。气势翩翩,若飞若动。《朝圣者》和《织帐图》则以北碑为主,骨力峭拔,气息浑古,下笔尽意骏厉,极其势而去,若不欲还,我在前面曾经暗示过,他的人物甚至还借用了山水的皴法,这两幅画正典型地反映了这种特色。他的人体画则常常是两种线条交互并用,以求得凝重处与轻盈处各得其所。这在人体的绘画史匕堪称是独具一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