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是以诗人的身份走上文坛的,这是读者们都知道的。但读者们不知道的是,最早将作者引上诗歌道路的,不是新诗,而是旧体诗词。这种经历,对于一个解放后出生的人来说,或许是一个特例。作者不止一次介绍,作者写作长篇历史小说《张居正》花去了十年时间,五年研究,五年写作。朋友们说作者是“十年磨一剑”。有一次,作者的太太纠正作者,她说:“你岂止是十年磨一剑,你从几岁起就开始背诵古典诗词、散文,后来又开始学做诗,那不算是磨剑吗?”细想一下,太太的话有道理。大约在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作者就在外祖父的指导下做两件事,一是背唐诗,二是练书法。在作者故乡的县城里,外祖父是有名的老中医,尤擅儿科。经常是一些大医院无法治好的疑难杂症,转到他那里,只需花极少的钱就能解决。因此,老百姓对他都非常尊敬。外祖父在悬壶济世的同时,还十分喜欢书法与旧体诗。县城里许多店铺的招牌,都出自他的手笔。每到春节,街邻们都会请他写春联。一条街上百户人家,他一家家写来,都是“度身定制”,绝不会有重复。作者已不能确切记得是何时开始写旧体诗的,但却记得是七岁时开始对对子。祖父说“青山”,作者对“绿水”,用新式说法,即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从二字对开始,最多对到了三十个字,然后学着做四六句的骈体文。直到平仄与对仗都能自如的运用了,祖父这才开始教作者做诗。作者的故乡那里,写诗不叫“写”,而叫“做”。作者至今认为,做诗此之写诗,含义更贴切,做诗与做工、做菜、做事一样,是一种司空见惯的平常事,这不是消解艺术的高雅,而是把艺术生活化、大众化的一种积极的方式。作者的童年与少年充满苦难,但“做诗”这一项活动,却给了作者许多乐趣。后来下乡当了知青,在偏僻的山村里,认识了同样喜欢做诗的一个郎中与一个木匠。他们两个人都年过五十,而作者才十七岁,但作者们很快就相濡以沫,因为作者们都喜欢做诗。这时,外祖父已经作古,作者没有继承他的高超医术,却接下了他的旧体诗的薪火。兹后,旧体诗的写作,便成了作者的一大嗜好。比之新诗,作者的旧体诗更具私密性,也更加真实地记录了作者的生命历程。早在十年前,出于敝帚自珍的缘故,作者就想把自己写的旧体诗结集出版,但其间因各种原因,直到今年才得以实现,这还得感谢四川文艺出版社的执事者金平、林文询及蔡曦等道兄的襄助。收在这本集子里的诗作,是作者十七岁至五十二岁这三十五年间的大部分作品。作者从来都没有花整块儿的时间来写作旧体诗。集中之作,多半是茶余饭后、读书笔耕后的即兴之作;旅途上,开会时,朋友雅聚微醉之后,都是作者“做诗” 的最佳时间。作者之所以将诗集名为“闲人诗稿”,乃是因为作者认为一个人尽管可以在俗世中忙得不亦乐乎,但心一定要闲。这本集子前面的两篇序言,是作者的两位老师徐迟和曾卓写的。十年前,作者准备出《闲人诗稿》,徐迟很快写了这篇序言;五年前,曾卓看过集中诗词后,又欣然提笔写了一篇。现在,轮到诗集出版了,两位老师却都作古。在此,仅向他们的在天之灵表达作者的崇高敬意。两位老师都是名震文 坛的新诗大家,都是新文学的健将,对旧体诗都持排斥态度。特别是主持过《诗刊》编务的徐迟,排斥犹烈。但奇怪的是,两位老人看过作者的旧体诗后,都改变了态度,都成了 “不薄新诗爱古诗”的人了。否则,单纯的师生之谊,他们也不会写出如此感情真挚的序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