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快到了，街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人开始多起来，商家都在忙着张灯挂彩，布置橱窗，几乎每家饭店门口都摆出了虚张声势的告示牌：年夜饭尚有少量余额，请赶快预订。杜德本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了苗青山的老婆桂素珍，想起了关在看守所里的王宏顺。人逢佳节倍思亲，今年的春节他们将在一种多么凄凉的气氛中度过！他偷偷瞟了一眼身边的史丰，心里有种难言的滋味。说句实在话，那场悲剧本来是不该发生、也不会发生的。中国人的春节，本质上是一个长长的狂欢节。平时早出晚归，过得那么辛苦，这时候谁都有权利放纵一下自己，就算喝得烂醉，或者打几天几夜麻将也没关系，没人会计较。但也并非所有的人都这样，总有个别人由于种种原因不愿给自己放假，节日期间仍然埋头工作。下城区检察院年轻的检察官马平川就是其中的一个。就在春节前几天检察院开了个会，决定由马平川担任王宏顺一案的公诉人。这是他就任检察官以来第一次在法庭上扮演主角，心情特别兴奋，想借此机会好好表现一下。为了保证演出精彩成功，他利用春节长假对案卷反复研究，并精心撰写了起诉书。这份起诉书言简意赅，逻辑性很强，展示了他出众的思维能力和文字功底。他的努力得到了充分的回报。春节刚过，下城区检察院便以王宏顺涉嫌故意伤害向法院提起公诉。史丰得知这一消息后，要求方盛牵线搭桥，认识一下这位年轻有为的马检察官，请他吃一顿饭。方盛问：“你不会无缘无故请他吃饭吧？你这样做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史丰说：“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想在开庭前摸摸情况。”方盛哈哈一笑道：“你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我？王宏顺是你的仇人，你想早点知道他的下场，是不是？”史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方盛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教训的口气说：“你别以为只要有钱，谁都请得动。-马平川可不是一般的人，你知道他怎么进的检察院吗？是靠他老丈人一句话。他的老丈人杨岳山以前是清江的政法委书记。马平川这小子野心大得很，动不动就摆出一副清官面孔，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这等角色会在乎你一顿饭吗？弄不好反而会引起他的猜疑，何必呢，还是老老实实等着开庭吧，煮熟的鸭子你还怕它飞了？”史丰想想这话说得没错，画蛇添足反而不美，于是就耐下性子，暂时将精力投放在那笔大生意上，同时密切注意事情的进展。由于王宏顺的案子简单明了，法院例行的核查只是走走过场，没花多少时间。因此下城区法院受理此案之后，按照法律程序很快给他的家属送达了起诉书副本，开庭时间暂定在半个月之后。桑华不敢怠慢，当天下午便和牛扣宝赶到亚东律师事务所，准备请冯国梁担任辩护人。本来还想请顾斌一块去的，但顾斌为筹办艺校的事跑到省城去了，只好作罢。这些日子冯国梁同样忙得团团转，那件巨额遗产案已被清江市中级法院受理，双方枪对枪刀对刀正式摆开了战场。事关几百万元的进出，面对的又是一个来自上海的庞大的律师团，因此尽管胜诉的把握很大，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春节过后一天也没休息，在省城和清江之间来回奔波，想搜集更多的旁证材料。桑华和牛扣宝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沙鸣的协助下对这些材料进行分类整理，整个办公室弄得乱糟糟的。牛扣宝在门外等了半个多小时，见他连头都没抬，终于失去了耐心，闯进去叫了声“冯大律师”。冯国梁皱着眉头看了看这位不速之客，很不客气地问：“你怎么又来了？”牛扣宝把桑华叫进来，两个人说明了来意。冯国梁听罢眉头皱得更紧了，冷冷地说：“实在对不起，我已经接了别的案子，分身无术，你们还是另找一位律师吧。”牛扣宝赶紧把香烟递过去，央求道：“冯大律师，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无论如何抽空帮个忙。”你的面子？你的面子值几个老钱！冯国梁推开他的手说：“何必非找我不可呢？现在市面上有三多，证券、房产、律师行。你们完全可以另请高明嘛！”桑华赔笑道：“你是清江赫赫有名的大律师，请谁都不如清你，只有你才能救我老公。求你厂，冯大律师。”奉承话听来总是舒服的，但此刻冯国梁心里除了舒服之外，更多的还是烦恼。他后悔当初自己一时冲动，轻率地作出了许诺，现在对方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住不放了，甩都甩不掉。假如板下脸来严辞拒绝，当着沙鸣的面必然弄得很难堪，有损自己的形象，如何是好？冯国梁苦着脸朝对面的沙鸣望了望，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条金蝉脱壳之计。沙鸣这个小伙子做事情很认真很有效率，帮了他不少忙，本来他想等那件遗产案了结之后，多少给他一点好处作为酬劳，现在不妨改变一下计划，把王宏顺的案子推给他办。他不是口口声声要当弱势群体的保护人吗？这样一来他得到了实现抱负的机会，欠他的人情也可一笔勾销了，何乐而不为呢！冯国梁把牛扣宝再次塞过来的香烟点上，缓缓道：“你们也看见了，我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没空再接新的案子，可是你们这么信任我，又不好意思拒绝。要不这样吧，让小沙当王宏顺的辩护人，由他具体负责，碰到问题我来参谋参谋，你们看怎么样？”桑华和牛扣宝面面相觑，失望的情绪流露无遗。沙鸣见状忙说：“我不行，冯老师，我的能力太差了……”“不，你的能力一点都不差！”冯国梁打断他的话，并把他从椅子L：拉起来，推到桑、牛两人面前，“我向你们隆重介绍，他是华东政法大学的高材生’专业知识丰富，而且具有很强的正义感，他当王宏顺的辩护人完全可以胜任。”沙鸣被弄得挺尴尬，红着脸说：“冯老师太夸张了，我只会纸上谈兵，一点实践经验都没有。”“对呀！实践在前，经验在后。没有实践，哪来的经验呢？”冯国梁使劲拍着他的肩膀，“你别再谦虚，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小沙，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有我这个坚强后盾，什么都不用担心。”沙鸣咧了咧嘴勉强答应，桑华和牛扣宝也不好再说什么。冯国梁趁热打铁，找出一份委托书样本，要他们到外面去仔细看一看，没什么问题的话马上签字。一件麻烦事被自己巧妙摆脱，冯国梁越想越得意。现在他可以一门心思做自己的事情了。与他的轻松恰恰相反，沙鸣却是双眉紧锁，心事重重。一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张年轻光滑的脸庞上，看着实在有些滑稽。冯国梁朝他笑了笑，问：“你发什么愁啊小沙？想打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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