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泰斯的小说是身份和记忆的童话——一个从集中营的大屠杀中死里逃生的中年人,回眸这段往事,平静地从中截取写作的资源。这部反省的、诗意的但却拒绝情绪化的小说,告诉了我们一个人是如何在无法选择、无法控制的世界里做出了他自己对生命的选择。即便,这种选择是无力的。然而,也还是一个痛苦的心灵的哭喊。主人公作为一个叙述者出现,身份上可认为与《无命运的人生》里面的主人公相承,更与凯尔泰斯本人有所重迭——大屠杀的“幸存者”、“作家”和“翻译家”。他逃过了“最终解决”犹太人的大屠杀,却摆脱不了大屠杀的阴影。主人公尝试着对朋友解释,他为什么不能把一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在一个容许奥斯维辛集中营存在的世界中”拒绝生育,因为,大屠杀曾经发生,大屠杀还会发生。透过这个错综复杂的叙述,我们看到了叙述者大量郁积的失意:他不成功的文学生涯,他失败的婚姻,他前妻的家庭及孩子们——而他也曾经能够有这样的孩子。他辩解道,犹太人曾经不能正常地生活,那种对这个世界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对种族灭绝可能再度发生的惊惧,是生命里无法排遣的宿命。凯尔泰斯借主人公的口,表达他浓缩了的人生哲学:听着,这些完全没有理由的,没办法解释的事情,并不是那些糟糕的,正相反:是那些不错的。我们依然看到,他还是在抗争,以他独特的方式,独特的理由,独特的语言。小说起名《给未出生的孩子做安息祷告》。然而主人公却是一个习惯于让命运驱使的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他的祈祷,不是宗教的,而是世俗的。是对千百万个死难者,对当生而未能出生的下一代,对每一个遭遇到偏执、仇恨诅咒的生命个体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