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西部姑娘眼中的英雄这个城北村没水,相距一公里半的县城里有地下水。沈觉良每天去城里拉一车水,回来打坯。窑怎么建?也许几千年前还是几万年前这里发过大水,周老板的土地上留下了几十米深的大沟,沈觉良就从沟里往黄土高坡上挖窑。西部的月光很明亮,他望着月亮的起落圆缺计时。大约每晚挖到11点左右,他才收工做饭。做出饼子,撒几颗盐,放在脸盆里烧熟了,第二天要吃一天,然后就在他挖的洞里睡觉。天明即起,接着干。饿了咬几口饼子,渴了喝点水。 仅有的菜是周老板的大儿媳妇每个礼拜送来的一次腌韭菜,放在一个盘子里,省省地能吃几天,然后就盼着她再次出现。他说他一辈子都对周老板的大儿媳妇心怀感激。他卖掉一件衣服得了六块钱。用这钱,他每个月到县城吃一碗羊肉泡馍,一块钱一碗,“太好吃了!直到现在,那味道还在!” 六个月用了六块钱。他说那是他一生中最节省的半年。到了9月中旬,沈觉良做出1万多块泥坯,快可以装窑了。周老板来找沈觉良,说:“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老杨给我说,他打算用三分钱一块坯的价把你的泥坯都买下来,现在泥坯的价格都是一分钱一块,我看这事可以。” “不可以!” “咋?” “他就是一块钱一块,我也不卖。” “你一个人,这窑咋烧啊?卖给他,你也挣点儿钱。” “我现在不是为钱干活儿,我要证明我的人格!” 到该拉煤的时候了,沈觉良去找周老板。周老板又跟沈觉良说,老杨又来说,可以用五分钱一块的价格买你的坯。他也跟我的儿子说,一个人烧不成的,我们再给你煤也是白浪费。我儿子也跟我说,烧不成,我们也让人笑话…… 沈觉良扑通一声给周老板跪下了:“我要是失败了,没东西赔偿你,只能跪谢你!你送佛送到西天。不管怎样,你要帮这个忙。我一定要把这窑砖做出来。这个忙,对你不算什么,对我不是钱的问题!” 周老板站起来:“兄弟,起来。拉煤!” 周老板亲自把煤拉来了,把烧窑需要的水也拉来了。沈觉良对我说:“一个人烧窑,这真不是一个人做的事,但我真的是一个人做的。” 怕再生变故,怕有人破坏,沈觉良睡在砖窑边一个小窑洞里,身上随时带着刀,精神高度紧张,头发贼长,肤色被西部的阳光晒得棕红棕红的,差不多像个野人。点火了。他一个人,面对着自己做的一个火把跪了下去,就像远古的祖先那样进行着一个神圣的仪式。当他的头磕到黄土地的时候,心中升起妈妈的形象,美丽而慈祥。他在心中祈祷:“妈妈,我不死了,我要回家!妈妈,保佑我吧!我要成功,我不能失败!” 他把火把扔进了引火的干柴,干柴燃着了煤,红红火火地烧起来了。整天整夜,他就守着那火。他看不见自己的脸已经被煤炭弄成了怎样的形象。月下荒野里,他一个人在火光中跳上跳下,像一个真正的野人。到第二天深夜,他就40个小时没合眼了,真想闭一下眼睛。他看看火烧得很好,砖已经烧白了,就闭了一下眼睛。忽然听到有人喊:“火没了!” 一睁眼,四下里无人,但看到砖变红了,顿时浑身是汗。这是退火了,不得了的事情,立刻加火。这时他明白了,他觉得只是闭一下眼睛,实际上已经闭的时间不短。他再不敢闭眼睛了,就把平日当菜的小辣椒放到嘴里嚼,嘴麻木了,就掰开小辣椒直接用来擦眼皮……你还想睡不,还想睡不?你想睡,我就惩罚你!就这样,仿佛一个人变出两个人,有一个沈觉良监督着、惩罚着另一个沈觉良。整整四天三夜,他盯着火,只能坐坐,不能靠。 P34-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