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艺术家来说,八十岁是一个特别的年头,举办个展览纪念一下,回顾一下,是通常的做法。但是,先生反对做回顾展.他认为一回顾就感觉到艺术的生命结束了,所以,他精心准备的“八十艺展”只是展出最近几年创作的作品。从有了基本想法,最难确定时间的是香港艺术馆。而首展的时间在得到了深圳美术馆的王小明馆长的确认之后,第一张海报就诞生了,它以著名摄影家逄小威先生所拍的黄先生肖像为主体,由我设计。此后,由各路人马设计的各式海报有近10种,也表现出了黄先生办展览的特点——帮忙的人很多。深圳的特展由我全权联络和张罗。2003年12月的时候,深圳美术馆来电话问展览前言的事情,我征求先生的意见,他说我不管,你写。一句话,就这么简单,他经常是这样。因此,我写了下面的“前言”,并印在展览的场刊上。一个意大利语叫Frenze、现在被称为“佛罗伦萨”的地方,有一个非常诗意化的笔名“翡冷翠”。这是诗人徐志摩的译名。尽管上个世纪上半叶的人都这么称呼它,但是,现在的人们并没有将它淡忘或遗弃,因为其中散发了徐志摩赋予它的诗情,同时,又因为画家黄永玉以翡冷翠的生活记忆和丹青笔墨唤醒了人们思古之幽情。无论是在拉丁语还是在意大利语里,翡冷翠名字的含义都是花城的意思。它以一朵百合花为标志。1991年,黄永玉先生作了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的旅行和居住,在他所到过的地方,都有他和他的画架伫立的记录,这就是他的写生和与他的生活相关的艺术。一天,一位素昧平生的年轻人在征得了正在街头画画的黄永玉先生的同意后,为他拍了几张照片。几天后,先生画画的照片登在了翡冷翠当地的报纸上,还配了几行文字——“嗯,持续几个钟头地坐于巴第亚桥和法安提那街交界的交通繁忙的路口是需要勇气的。这位画家带着东方人特有的耐心,全然不顾擦身而过的车辆。日复一日地,从巴第亚桥望上去的菲埃索里山的景致,便显现在画面上了。”先生的翡冷翠之行,充满了创作的欲望,行前有计划,每日有安排。他说:“我想不出比画画更有意思的事。不画画,岂不可惜了时光?”所以,他满载着收获,还经历了那值得阅读的有意思的生活。诗人徐志摩在《翡冷翠山居闲话》中说:“什么伟大的深沉的鼓舞的清明的优美的思想的根源不是可以在风籁中,云彩里,山势与地形的起伏里,花草的颜色与香息里寻得?”因此,他认为“自然是最伟大的一部书”,“只要你认识了这一部书,你在这世界上寂寞时便不寂寞,穷困时不穷困,苦恼时有安慰,挫折时有鼓励,软弱时有督责,迷失时有南针(指南针)”。黄永玉先生以艺术的方式读翡冷翠这本书,为我们直观地展现了他的一些思想的根源。这些思想或伟大或深沉或鼓舞或清明或优美……上个世纪初,一些中国的青年人到欧洲学素描色彩,此后,美术在文化中所表现出的中西异同,吸收和排斥,在社会的发展过程中演化为一个时代的艺术背景。徐志摩说:“阿尔帕斯(阿尔卑斯)与五老峰,雪西里(西西里)与普陀山,来因河(莱茵河)与扬子江,梨梦湖(莱蒙湖)与西子湖,建兰与琼花,杭州西溪的芦雪与威尼市(威尼斯)夕照的红潮,百灵与夜莺,更不提一般黄的黄麦,一般紫的紫藤,一般青的青草同在大地上生长,同在和风中波动——他们应用的符号是永远一致的,他们的意义是永远明显的。”这之中符号的一致和意义的永远明显,除了有可能的其他因素之外,那就是艺术。黄永玉先生的画即为明证。对于艺术家来说,那种停留在口头和笔尖上的吸收和排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艺术所表现出的既不是吸收也不是排斥的自我。像黄永玉先生和他那一辈有点西化的画家,文艺复兴和米开朗基罗,大卫和翡冷翠商人之妻蒙娜丽莎永恒的微笑,都是心中的神圣,因此,翡冷翠也就成了一个地域的代名词。所以,这个画展中的画除了所表现的翡冷翠之外,还有表现欧洲其他一些国家的作品,但,没有名为“黄永玉的欧洲”。2003年12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