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两地记情卷一两地记情“去爱一个人是很好的感觉,倒空了自己才可以有空间去享受别人给你的爱,爱心是越付出越多的。”这几句话,是玉莹从香港到新加坡来看我的时候,在飞机上写给她的一位女性朋友信中的一段,她一下飞机,就把刚写完的信给我看,我一时十分感动,就把信留下来了,至今没有寄出。我觉得这封信是玉莹的“爱的宣言”,也成了我们以后共同生活中的座右铭,倒空一切之后,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真心,有了真心才有资格接受对方的爱。1999年,20世纪末,我不自觉地爱上了玉莹,就是因为感受到了她的真心和真性情:她非但是性情中人,而且在人到中年以后仍然真得令人直觉地想保护她。这不仅是我个人的感觉,她的很多朋友——不论男女——都与我同感。记得当我告诉一位同事——也是玉莹多年不见的好友——我们相好的事,她的第一句反应就是:“SheisthemostgenuinepersonIknow.”(她是我所认识的最纯真的人)。我们决定把这一束情书斗胆发表,献给有心的朋友和读者,就是为了这个真字。和玉莹的信相较之下,我实在差得很远,我的信表现的当然也是真情,但在字里行间还是有点自我中心,不像玉莹那样“倒空自己”,赤裸裸地把自己的感情很自然地全部流露出来!对我而言,现代人——特别是像我这样的所谓“知识分子”——城府自深,已经无法在尘世中崭露自我。(而我所写的小说《范柳原忏情录》中的自我当然也是假造的。)这种真性情,我叫作Innocence,用的英文字故意大写,把它和“世故”对立。上了年纪的人,似乎越老越世故,而过了中年还能保持真性情的人实在太少了!玉莹从来没有写过任何文章发表,她的文字很纯朴,未必及得上“职业”水准,更无心出风头,制造公众形象。正如她信件中所说,她宁愿做一个“背后的女人”,默默支持丈夫,不要任何“知名度”。就现在眼光看来,这是一种相当过时的保守态度,正因为如此,才使我觉得更有必要存真——把她自己的声音崭露出来,否则她真的会变成了我“背后的女人”,而失去了她的“主体性”。我对玉莹一向只有一个要求——做她自己!这些信中的语言都是她的,风格和我迥然不同,甚至内中还常有些许广东话的语气,因为她久居香港,很少机会说国语或普通话,她文字中的情韵,不是得自口语就是古文,我读来反而更具感情上的“张力”。所以,为了存真起见,字句极少更动,仅把真正涉及我俩隐私的段落删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