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回村的数月里,我们是出了鸟笼的鸟儿,终日快活。早晨一般起来得很晚,总是母亲揭了被子,用扫炕的条帚磕打着屁股:“还睡,不上学了就这么睡,睡死呀?!”起来仍是迷瞪,蓬头垢面地要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或台阶上半个小时。有时也是起来得非常早的,那是头一天夜里几个同学约定了要去3里外的另一个同学家的,或许是堂姐的婆婆家过红白事,家族里要去许多人,去了能吃到人家的柿饼和核桃。中午里,我们去丹江河里戏水,爬到高高的石堤上往河里扎猛子,或者手探进石堤的石缝里摸鱼。丹江里有一种五彩鱼,颜色极其艳丽,但我们摸到鱼却是不吃的。老家的人是从来不吃鱼、虾、黄鳝、鳖的,即便在1960年遭年馑,将村前村后的树叶树皮全吃光了,也不去吃鱼吃鳖。我们偶尔将鱼在锅里煮了吃,大人要将锅碗用草木灰洗搓数遍,祛其腥味。在石缝里摸鱼,常常会摸出蛇来,这蛇是不会咬人的,顺手扔出去,它会从水皮子上斜斜地游走,样子甚为优雅。大人们最反对我们在正午去河滩,因为正午和子夜一样,是鬼出没的时候。村里曾发生过一人在正午去河边的芦苇丛里割草,突然头往沙土里钻,待人发现后已死。鼻孔耳里口中眼内全是沙。我们并不怕鬼,将鱼用荷叶包了,再用青泥包,拾柴火在河堤上烧,待青泥烧干,掰开来吃鱼肉。当然是吃一半扔一半,只觉得好玩儿。待回到家,很老实地溜进门,母亲问哪儿野去了?回答在魁星楼上下棋睡觉了。母亲伸手在我的肩头一抓,抓出五道泛白的指印,立即生了气:“这是在魁星楼上?河里哪一年不死几个人,你好好去么,去给横死鬼当替身吗!”玩儿过水,经太阳一晒,手在身上能抓出白道的。至后,我们再从河里出来,要先去泉里擦擦身子才敢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