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安静里有一种渐行渐远、让人无法留住的绝望,不,不是安静,而是力不从心,像母亲去世前的那些天一样,万事都提不起他一点兴致。一种不祥之感,慢慢地将我攥进了它的手心。我也看出莎洛特为鼓动哈里森的兴致所做的努力,想必她早就看出这些。她问我:“给哈里森什么?” 我说:“鲜花。”那是两束或白瓣绿芯儿或绿瓣嫩黄芯儿的小菊花。莎洛特没怎么吃饭,而是一味在椅子上转来转去。刚结束一个故事,又说她看见青年时代的男朋友了,她得过去寒暄几句。在她过去寒暄的时候,哈里森一直注意着她的动向。回到座位上,她又笑着说那其实并不是她青年时代的男友,她不过是在开玩笑。可哈里森还是不时回过头去,对那男人望了又望。这可能正是莎洛特的期望? 不知不觉,我也开始找些轻描淡写的话题:“哈里森,记得你从前写给我的信吗?你写到童年在宾夕法尼亚的生活,真是很美的散文,为什么不写下去呢?” 他说:“我正在整理。”我听出他的勉强。心想,哈里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我又说:“你用的还是那台老雷明顿打字机吗?” 这时他才提起一点兴致。“噢,你还记得它……” 接着我就弄巧成拙:“那条老狗还好吗?” 莎洛特说:“去年死了,它生下来就有问题,老跑医院。” 我懊悔不已,生怕这个话题使哈里森伤感。分别的时候,莎洛特在我脸上吻得很重、很深,我也深深地吻了她,多少心事,都在我们彼此的深吻中作了交流。我不舍地望着他们在风中远去的背影,心里有莫名的忧伤,不由得对唐棣说:“希望明年再来美国的时候,我还能见到哈里森。”可心里玄玄地想,可能说不定哪个刹那,我就看不见他了。在母亲过世的那场大难之后,我似乎能听到别人无法听到的死亡的脚步声。没想到十三天后,我的预感果然成真! P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