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我梦见他如此遥远。他在他的传奇里,头带光环,不可企及。一个伟大的魔术师。他不是人们可以随便认识的人,说些雨季和晴天,说些逝去事物的无意义。他的传奇,人们口中的传奇,以及我对他的书的无尽敬仰,使他离开日常关系的游戏,他并不一定高高在上,只是离得远远的,在某个近乎神圣的门槛的另一边。是的,我读着他的书,写着他的书,我建起了一个神话,使他成了野外的隐士,一个稀有得近乎奢侈的作家的形象。我们偶尔互相通信。1979年11月的一个夜晚,我得到了他的第一封信,就在我的学生公寓信箱里。黑色的字迹,刚劲有力。几句简单的话。在那个黑色月份的喧嚣之中,这犹如一个信号,来自我所爱的人。我仿佛是笨拙地轻敲玻璃门,而他居然回答了我。其他的信件接踵而至,颇有规律,未曾消失于平常日子里。从1987年起变得更加频繁。这算不上通信,算不上时光流逝里的什么共谋。我们的交流一般都有具体明确的现实背景。节日里的祝福,、寄一本书。他从来都不会迟回信。很有礼貌,并且慢慢亲昵起来。昨天晚上,我在离开巴黎以前,想要重读他的几页文字,就在他最后出版的那些书里。我想让我的旅行与几段断想、阅读、风景、儿时的记忆纠缠在一起。那记忆犹如某种出其不意的进发,一生里不同阶段的记忆,不同地理路标的记忆。我想要重读在塞摩瓦(Semois)河谷的那次散步,那林木与水草丛生的阿登山(Ardenne)的断谷;我想要重读有关科斯(Cauisses)高原上那次午餐的叙事,当时有一辆旅行车突然出现,满车都是兴奋的老人;我想要重读巴尔扎克如何授予司汤达骑士称号。我在安热(Angers)车站的小咖啡馆等火车时,还在翻阅这几页,我熟知的内容,一个朋友的随想笔记。我身边,几个大学生背着大背包,读着一本旅游指南。阿姆斯特丹毒品通行自由,这让他们兴奋不已。有一阵子,他们的谈论把我从我的天马行空里拉开,在他们的年龄,我也曾去了阿姆斯特丹,发现了伦伯朗与凡高的宝藏。运河的死水。北方的文字。那调色板上的毒品,我从此不曾离开过。火车穿过卢瓦河,活泼闪亮的河水在我眼前展开。这个二月六日的星期五如此寒冷,树木、河岸、铁路的边沿都结起了霜。这次短途旅程将持续三十分钟。火车上都是回家的中学生。我不再有阅读的欲望。风景抓住了我的心。那些杨树如同雾里的桅杆一般挺立。沼泽,浸在水里的草地。河上所有的小枯枝想必都漂到那儿去了。就在镀金的雾洲之后,一幅水的风景陷入沉睡之中,高不可攀。那些黑船不停经过,打破这风景。扁平的黑船,末梢却是方的。它们全都在那儿,紧挨着铁路,随时都能出发捕鱼,出发渡客。它们犹如风景里的一样装饰,引促冥思的一种食物。人们几乎都要忘了周遭的真实,忘了火车的经过与此形成多么强烈的反差。多水地区的飘荡,大莫尔纳(GrandMeaulnes)的节日。桤木与水里梦幻的王国①。从严守古风的半岛再往前一些,布列塔尼就从那里开始。P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