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无意间,就想起了张爱玲的一段文字: 只有在物质的细节上。他得到欢悦……仔仔细细开出满桌的菜单。毫无倦意,不为什么,就因为喜欢一一细节往往是和美畅快、引人入胜的,而主题却永远悲观:一切对于人生的笼统都指向虚无。 我本以为她是在说自己和自己的文章,也在说她的散文和小说的关系,我一直觉得,读她的散文是欢悦的,而读她的小说是该叹息的。她的散文都是物质的细节罗列,不厌其详,琳琅满目,射出喜悦的光芒;也让读者一一细数,带着喜悦,带着温馨,好像是在把人生的物质一路品尝下来。这种品尝又像是无主题的,或者说品尝本身就是主题。但她的小说却不是。散文中的细节在小说中被拢到长长的故事里,烘托出故事背后的大主题,或者落寞,或者苍凉,或者悲哀,或者是那种摆脱了细节、穿透了物质后的虚无。 不过,张爱玲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她不是在说自己的创作。她说的是《金瓶梅》,是《红楼梦》。当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对于《红楼梦》的物质与非物质的感觉,好像被唤醒了。虽然物质背后的那样一种苍凉的气息,我未必能呼吸到。 然而,我还是想写这样一本书,写《红楼梦》的物质与非物质,从对日常生活的物质感觉开始,渐渐走向情感、走向思想、走向心灵,从具象走向抽象,从物走向人,走向人的想象,从对《红楼梦》的解读走向对解读的再解读。就像《红楼梦》曾有的一个书名《石头记》告诉我们的,从最物质、最质实的一块顽石,变成一块散发出灵光的宝玉。虽然在作者看来,石头向宝玉的转化,并不一定就是幸福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