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冬天的风暴狂风呼啸,像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卷过海湾,把平静的海面彻底撕碎,搅得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浩瀚大洋,狂风肆虐,顷刻之间便能像卷走木屑一样吞没“布利”号。千层巨浪随风卷起,整整一英尺高下,又被狂风吹散,成为弥漫四面的喷流。伯纳兰蹲伏在高高的船尾木筏上,只有他一个人溅得全身是水。他的“布利”号早已安全上岸。伯纳兰一知道将在这里过冬,便马上把他的船稳稳当当拖上陆地。但此刻他仍旧禁不住有点担心:巨浪比他在海上历年遭遇过的高几十倍。是失重的缘故,浪花才卷得这么高。同样因为失重,即使巨浪席卷海岸也不会对“布利”号造成什么不得了的损失,可他就是放不下心来。伯纳兰并不特别迷信,但与“世界边缘”近在咫尺,谁都说不清到底会发生什么。即便他那一伙怎么说都毫无想像力的船员,这时也偶尔显得躁动不安,私底下嘀咕着越过“世界边缘”会倒霉。他们偷偷抱怨说,“世界边缘”那头不知有什么怪物,掀起这令人心惊胆颤肆虐千里的狂风。不管这怪物是什么东西,它准保讨厌被外人打扰。一遇到什么突发情况,船员们便开始新一轮抱怨,可任何意外在这儿都是家常便饭,抱怨于是终日不休。麦斯克林人本来习惯了自己五百五十磅左右的体重,在这里却只有二点二五磅。这种情形下稍不留神便会失足跌跤。伯纳兰船长对这点再清楚不过,但船员们就是转不过弯子来。弄清自己的处境,迅速调整状态以适应新环境,只有受过教育的人才有这种能力,至少也必须是个有逻辑思维习惯的人。唐纳默尔本该比其他人强些,可就连他也……伯纳兰长长的身体绷紧了,两个木筏外的地方发生的事,他几乎还没明白其含意,命令便差点脱口吼出。正是唐纳默尔,他的大副,不早不晚,偏挑了这个时候检查一根船桅的系索。他利用现在几乎全无体重的情形,把原本匍匐的身体向上竖起,靠六只后脚摇摇晃晃保持身体平衡。“布利”号的船员们大都看惯了类似把戏,即使这样,他的动作看上去依然有趣极了。但是伯纳兰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有意思。到了仅有两磅重的地步,你必须时时抓住什么东西,否则一缕微风就能把你吹跑,而六只用来爬行的脚是抓不住任何东西的。飓风呼啸,即使伯纳兰拼命叫喊也没人听得见他的命令。他正要爬过隔在自己和闹剧现场之间的空地,却见大副把一副索具牢牢系在身上的扣带上,另一头在甲板上固定好,稳稳当当伏在地上,几乎像被他放倒系牢的桅杆一样牢靠。伯纳兰又一次放下心来,他明白唐纳默尔刚才竖立的原因,这是表演——不管是什么东西掀起这场暴风雨,唐纳默尔以自己的举动表示对它的轻蔑,以此打消船员们的恐惧情绪。好样的,伯纳兰暗暗称赞,再一次把注意力转向海湾。没人说得出哪里才是水陆交接的海岸线。海浪喷出的白沫夹杂着接近白色的沙,卷成一堵白色旋涡形成的水墙,挡在“布利”号四周,一百码外的一切都隐藏在这堵遮挡视线的水墙后。而现在,甲烷雨滴子弹一样嗖嗖地打在伯纳兰的眼壳上,他连“布利”号都看不清了。还好伯纳兰的许多只脚下的甲板还像岩石一样坚固。这船虽然也因为失重减轻了分量,但似乎还不会被吹走。“布利”绝不会被吹走,伯纳兰恶狠狠地想,多少根缆绳啊,系在深深扎进地下的锚上,系在散布岸边的矮树上。是的,照说不应该出事。可万一呢?冒险开近“世界边缘”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船多了,“布利”也不是第一只。船员们对飞客的怀疑也许有其道理。毕竟,说服他留在这里过冬的正是那些奇特的生物,而飞客呢,连保护船只船员的任何承诺都没作。可话又说回来,飞客消灭他伯纳兰一伙易如反掌,何苦大费周折把他们哄到“世界边缘”来。飞客居然有本事驾驶着那个庞然大物升到“布利”号头顶上!虽然这个地方重量已经没什么含义,可这一壮举仍然足以让他哑口无言。伯纳兰迫使自己不再想这件事。他同麦斯克林星球其他所有人一样,只要头顶上方有个非常结实的东西,哪怕只是暂时的,他们立即便会惊恐到极点。船员们早就躲进罩布底下,就是大副在暴风雨袭来时也停下了工作。大伙儿都在,罩布下面拱起的一堆一堆的,伯纳兰早已趁还能看清全船的机会数过了。知道暴风雨将至,于是没派人出去捕猎。这次不需要飞客通报,随便哪个水手都能看出天气恶化的迹象。近十天来,没有一个人离开距“布利”号五英里的安全距离。在这个失重的地方,五英里一点儿也不算远。当然,“布利”号储备了充足的食物,伯纳兰可不傻,雇人时也极力把呆瓜排除在外。不过再怎么储备,总比不上新鲜食物。他实在想知道这场暴风雨会把他们钉在船里多长时间,暴风雨来临前的迹象船员们看得很清楚,但持续时间却是从迹象上瞧不出来的。也许飞客知道。不管知不知道,“布利”号上现在反正无事可做,跟飞客那种古怪生物谈谈也好。每次伯纳兰看着飞客给他的那个仪器时总觉得难以置信,需要给自己打打气才敢相信这东西的能耐。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