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在一定意义上,是不可译的。一首好诗是种种精神和物质的景况和遭遇深切合作的结果。产生一首好诗的条件不仅是外物所给的题材与机缘,内心所起的感应和努力。山风与海涛,夜气与晨光,星座与读物,良友的低谈,路人的咳笑,以及一切至大与至微的动静和声息,无不冥冥中启发那凝神握管的诗人的沉思,指引和催促他的情绪和意境开到那美满圆融的微妙的刹那;在那里诗像一滴凝重、晶莹、金色的蜜从笔端坠下来;在那里飞跃的诗思要求不朽的形体而俯就重浊的文字,重浊的文字受了心灵的点化而升向飞跃的诗思,在那不可避免的骤然接触处,迸出了灿烂的火花和铿锵的金声!所以即最大的诗人也不能成功两首相同的杰作。这集子所收的,只是一个爱读诗者的习作,够不上称文艺品,距离两位英法诗人的奇迹自然更远了。假如译者敢有丝毫的自信和辩解,那就是这里面的诗差不多没有一首不是他反复吟咏,百读不厌的每位大诗人的登峰造极之作,就是说,他自己深信能够体会个中奥义,领略个中韵味的。这些大诗人的代表作自然不止此数,译者爱读的诗和诗人也不限于这些;这不过是觉得比较可译或偶然兴到试译的罢了。至于译笔,大体以直译为主。除了少数的例外,不独一行一行地译,并且一字一字地译,最近译的有时连节奏和用韵也极力摹仿原作——大抵越近依傍原作也越甚。这译法也许大笨拙了。但是译者有一种暗昧的信仰,其实可以说迷信:以为原作的字句和次序,就是说,经过大诗人选定的字句和次序是至善至美的。如果译者能够找到适当对照的字眼和成语,除了少数文法上地道的构造,几乎可以原封不动地移植过来。译者用西文译中诗是这样,用中文译西诗也是这样。有时觉得反而比较能够传达原作的气韵。不过,译者得在这里复说一遍:因为限于文字的基本差别和译者个人的表现力,吃力不讨好和不得不越轨或易辙的亦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