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河南农夫在耕田时,翻出了带有人工刻痕的牛骨。当时的学者重金收购,自悦于一种新文字的发现。如今出土甲骨已积十余万片,人们从中找见了商王朝新的世系,读到了一部活生生的上古史。历史就是这样,它不断地风化和湮埋一部分存在,又不断地积累和传存另一部分。后人在无偿拥有的同时,还能不断地收获探索与发微的喜悦。元曲同甲骨文自然风马牛不相及,但至少它也是历史的一种赐予,这笔遗产同样能垂远无穷。两者在现今都离“显学”颇远,却并不表明它们的生命力出了什么问题,主要还在于今人在观照和认识上的隔膜,借用流行的术语,即是“话语方式”不同的缘故。元曲是有元一代的“流行歌曲”,是元人在那么一个严酷时代中本能的自娱,而这种自娱的本质,一言以蔽之,便是“离经叛道”四字。正因为离了正统,叛了束缚,于是取了白话,亲了俚俗,将这种新文体用作了嬉笑怒骂、无往不适的利器;又因为怀有自娱的先天倾向,于是在表达上便体现出直截明快、意到言随的经营特色,以满足感官和心理的直接需要为旨归,告别了诗词的苦吟与刻意。不难看出,在将社会存在、个人经历感受等外部因素转化为诗歌内部因素的创作方式上,元曲实现了前所未有的革新,足以与诗词争妍斗巧。这正是本书推荐诸君读一读元曲的理由。世间美好的事物多种多样,古人归纳为“四美”,未免低估了“美不胜收”的成语。就现代社会而言,冠于诸美概念之首的,当推“多元”一词。有了多元的存在,世界方得缤纷,文明方得繁庶,精神方得自由,愉悦方得完满。有人说得好,大观园有怡红院、潇湘馆,也有稻香村,这是“多元”;中国诗歌的艺术殿堂有唐诗、宋词,也少不了元曲,如此方谓“天上人间诸景备”。介绍元曲的风貌,伺机同唐诗宋词进行横向的比较,使读者对中国诗歌的多元成就有所会心,获得文学知识与情操素养的全面享受,这是笔者所努力尝试的目标。本书出版后,有幸得到读者于“鉴赏技巧”的谬许。王婆卖瓜如若能打开销路,当是瓜果本身品种的优良,吆喝固在其次。不过学会品赏,尤其是对生活中一切美感的玩味、涵泳,确可受惠良多。本书倘能在这方面对读者有所裨助,在阅读同类作品时能会意审美,识其神髓,那就如同甲骨片的新利用一般,属于意外之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