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学的发生是中国文化史上的重要事件。虽然经学成熟于汉代,却有着漫长的发生和发展的历史。现代学者对经学的消极意义多有批判,但是应该看到经学的基础是文化经典,《易》、《诗》、《书》、《礼》、《春秋》等典籍是体现华夏民族精神意蕴的文化元典,聚集着中国古老的伦理道德、思想智慧和艺术精神。经学固然有对文化元典的种种曲解与误读,却依然难以掩盖文化经典自身的光芒。从根本上说,中国没有宗教,而民族精神却一脉相传历久弥新,文化经典在民族精神建构上的意义是不容忽视的。从这个意义上讲,经学在中华民族精神建设上至少有传承之功。 王妍的著作力图以《诗经》为切入点,把经学作为一个历史的坐标,描述“诗三百”从诗学到经学的历史。本书的重要意义是将诗的历史与《诗》的历史的结合起来,作者不是一般意义上论述《诗经》的编辑与流传,而是把“诗三百”放置到整个诗歌发生的历史土壤上,山诗论《诗》,从诗的起源追溯《诗》的起源,追溯到上古诗歌艺术的发生发展,使得整个论述有了较为宽阔的理论视野。初看上去,“经学以前的《诗经》”,这个题目似欠严谨,因为在经学以前并不存在《诗经》,而我理解作者只是沿用了历史上的习惯性称谓,作者的真正目的是拂去经学的历史烟尘,描绘出“诗三百”的原始形态,勾勒出在礼乐文化土壤上产生的“诗三百”文化经典进而演化成政治意义的《诗经》的历史过程。经典的意义是非凡的,所以《荀子.劝学》云:“学恶乎始,恶乎终?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六经”的称谓始见《庄子.天运》,所谓“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礼记。经解》也在经的旗帜下罗列了《诗》《书》《乐》《易》《礼》《春秋》的六部典籍,而这里的“经”是经典的,而非经学的。经典与经学的意义是有很大不同的,经典是文化的,经学是政治的,经典虽然也强调自身的重要意义,但并不排他;而经学往往是独断的,排他的。诗的根本意义是立足于生存的,而不仅仅是一种技艺。海德格尔说,诗是人的本真存在,因此“歌声即生存”就成了海德格尔诗学的重要论断。意大利学者维柯在《新科学》中认为,原始的智慧是一种诗性的智慧,原始时代有着诗性的天文、诗性的地理、诗性的历史、诗性的科学……,诗性是早期人类的世界观,他们以诗意的目光打量世界,一切都充满了诗性的光彩。正因为如此,《诗经》一出世,就与社会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赋《诗》言志成为春秋时代独特的文化景观,在宗庙祭祀、外交往来、礼乐教化、乡党宴饮等重大的社会活动中,人们常常称诗喻志,一方面剖白心迹,表达思想,一方面也是盛大的礼乐活动,是艺术欣赏和审美熏陶,所以《左传》在记录吴季札观乐时总以“美哉”作为评论的引言。只是随着诗乐分离,战国以降,人们越来越偏重对“诗三百”的思想意义的阐发,而在“赋诗断章,余取所求”的前提下,称引者偏重于表达自己的意志而忽略了诗的本事本义。儒学在汉代由思想上的子学转为政治上的经学,《诗》的阐释也发生了重大的精神转向,成为体现政治意志的经典。虽然由于政治的力量,“诗三百”的地位大为增强了,但是它也由此失去了原初时期的鲜活与生动。这样看来,作者将题目定为“经学以前的《诗经》”是颇有意味的。这部著作是在博士论文基础上完成的。王妍最初的专业是当代文学,从当代转入古代,从当下的文学现象的批评转人上古时代的文学研究,我一度有些担心,她是否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完成这样的转换?而她攻读博士学位的一段时间里,丈夫远在京城读书,她一方面承担着繁重的学业,一方面又悉心照料年幼的女儿,同时她是教师,还需要完成必要的教学工作。甘苦自知,她付出了怎样的艰辛和努力,外人恐难知晓,我只知道布置的作业她总是第一个完成,论文草稿也是她第一个交给我,提出修改意见后,她又很快将改正过的论文交出来,让我感动的不仅是她的勤奋和认真,更有她对学术的真诚。岁月倏忽,白驹过隙,转眼间王妍已经毕业三年多了。由于不在一所学校,对她的近况了解得不多,但是看看她送来的论文修改稿,便知道她勤奋依旧,忙碌依旧,对学术的虔敬和真诚依旧。是为序。